薛蛮子一头银发,满口京片子,喜欢着一身唐装在北京的各个胡同里转悠。薛蛮子足够有趣,他喜欢把玩古董收藏,和著名收藏大师马未是好朋友。他们两人做了一个摄影收藏的项目——影像国际,这个项目位于雍和宫柏林寺的一间四合院里。薛蛮子也喜欢当代艺术,他与已故当代艺术大师陈逸飞也有私交,陈逸飞也是为数不多称呼薛蛮子为薛必群先生的人之一。
在8848这个局中,薛蛮子不是天使,但其后来却成为这个资本谜局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众所周知,在中国互联网的VC推手中,最重要的是两派力量,一个是孙正义领导的软银,另一个是熊晓鸽、周全操盘的IDG。不过,至少在1999年之前,两大投资力量很少联合投一个项目,一方面是当时中国互联网公司的投资项目偏小,单独某一派力量和他的盟友就能搞定了;另一方面在于,这两派力量之间当时还没有建立起相对顺畅的沟通机制。
不过,8848却是特例,这当然与薛蛮子的参与有关。薛蛮子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在熊晓鸽和孙正义两大强人之间游刃有余、均有私交的两三个人之一。薛蛮子曾经为孙正义的美国公司工作过,相互关系不用多言;而薛蛮子与熊晓鸽同为一代留学生中的翘楚,也有很好的私交,IDG的每次年会都会请薛蛮子前往就是一个明证。
这边,IDG虽然通过与综艺股份的拉锯战,很好地控制了8848的大局,但1999年的IDG还是VC行业中的新兵。虽然之前搜狐的案子IDG也参与了,但只是跟投,不是主投。要以一己之力将8848架上市,对于当时的IDG还是有风险的。因此,这个棋局很需要类似软银这样的超级战略投资者的进入。
除此之外,当时8848的各位投资者对8848的CEO王峻涛也心存疑虑,担心美国资本市场是否认可这样一个本土创业派CEO。
薛蛮子适时出现了,他不仅拉来自己的好朋友趋势科技的张明正,也拉来了孙正义最成功的投资项目雅虎的CEO杨致远当股东。当然,他也成功说服孙正义一起入局。同时,薛蛮子还带来了一个叫谭智的新CEO。
在加入8848之前,谭智在微软中国担任吴士宏女士的副手,主管渠道销售方面的工作,成绩斐然。因为主管微软的渠道,谭智本人与当时中国最大的正版销售组织连邦有密切的生意往来,与苏启强、王峻涛等8848的创业者也有良好的个人交情。谭智本人也在美国留过学,与熊晓鸽、周全有相同背景和共同语言。
更重要的是,谭智到微软之前在UT斯达康公司担任中国区负责销售业务的副总裁,得到当时软银上下诸人的认可。软银中国负责投资的最高长官就是薛村禾,薛村禾也是UT斯达康的5个创始人之一,1991年正是他找到贝尔实验室的工程师吴鹰,一起创办了斯达康。也就是说,在软银这方,谭智同样有很好的对话机制。
谭智的出现,似乎让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不过各方却忽视了一个问题,谭智本人之前是做销售的,并没有当过CEO,也不是创始人,而8848又是在这么一个复杂的局面下拉锯,他的能量其实并不适合在这样的一个局面进行推动。
因此,谭智最后败走8848也是必然的。离开8848后,谭智去了TOM集团当顾问,之后自己创办了框架,再后来谭智连人带框架公司都卖给了分众,并做过一段时间分众的CEO。谭智今天的顺风顺水,一多半要感谢当年的那段左右摇摆的艰难岁月。
谭智的进入,虽然是各方博弈平衡后的结果,但本质上更多是孙正义的软银集团的代言人。这也足以解释为什么谭智上台之后很快推行了电子贸易市场的概念,这正是孙正义最看好的业务方向。孙正义本身对B2B确有偏好,后来给阿里巴巴投资也大有关联。
耐人寻味的是,最开始的几个发起方都对此听之任之。这是因为8848已经有多轮投资进出,最早的投资者都已套现走人,对他们来说,业务转型并不重要。而作为创业者代表的王峻涛,从一开始就是以小股东的身份入局的,经过多次稀释后,其实只占有很小比例的股份,因此,王峻涛尽管顶着董事长的头衔,其实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两个8848
2000年国庆,王峻涛携家人去海南度假,顺便去雷赤锋处做客。雷赤锋是海南威龙总经理,海南威龙是连邦最早的加盟店之一。两个人相识多年,天南海北正谈得高兴,给雷赤锋投资的股东代表就来了。见过风头正劲的王峻涛,股东代表坐到一旁,听王峻涛继续给雷赤锋讲B2C的故事。他们很感兴趣,提出愿意投资。
王峻涛其实一直想做B2C,但8848的董事会想跟着华尔街的调子走,这让王峻涛很郁闷。
这个时候,王峻涛在海南遇到了雷赤锋。听到有人愿意投资B2C,王峻涛大喜过望,8848董事会的其他人也很高兴,他们正不知道怎么安置王峻涛和之前的B2C业务。
从海南到北京,从北京到深圳,从深圳到北京,前后只用了40天,生意就谈成了。
2000年11月22日,8848将B2C卖给万泉河。签字的时候,王峻涛在海南遇到的神秘投资人出示了一张深圳万泉河公司的授权书,但他并没有在协议上签字,他授权雷赤锋代表万泉河在协议上签了字。购买协议签订后,2000年12月29日、2001年1月5日、2001年1月16日,8848分三次将所有B2C业务及相关资产交与万泉河公司,万泉河派来的代表冯晋予以签收。此时,万泉河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对外只称自己是国内投资。不过,这家很是神秘的公司最终还是被揭开了面纱。这家公司的背后是试图对ST宏业进行重组的凯瑞达公司。就在2000年9月,ST宏业发出警示性公告称,公司第一大股东汕头市建安(集团)公司拟将持有的宏业股权转让给深圳市凯瑞达实业有限公司,并已经获得国家财政部批准。
8848的B2C业务一共作价884.8万美元,折合人民币73438400元,按照协议分三期支付,第三期应于2001年5月31日前支付完毕。
为了执行合同,王峻涛出任My8848董事长,苏启强出任My8848董事,桂真亮出任财务负责人,雷赤锋北上成为My8848常务副总裁并以万泉河授权代表的身份担任董事,万泉河的授权代表冯晋出任副董事长及总裁。
2000年11月底,万泉河向8848支付了第一期2570万元,8848将B2C(包括网上商城、社区等)的全部业务转给了时代珠峰。时代珠峰是万泉河投资750.01万元人民币,8848投资249.99万元人民币用以运营B2C业务的新公司。
王峻涛深知1000万元不够用,他将希望寄托在按照协议8848应提供的支持上:My8848不用购买服务器,只要分期付款或者租赁8848的服务器就可以了,仅此一项就可以节省280万元人民币。My8848不用再打广告,客户资源也有了,剩下的钱只要能付房租、开工资、有流动资金就可以。
B2C业务在2000年最高峰的时候一月亏损600多万;移到My8848后,王峻涛将第一个月的亏损降到了140多万;到了2000年6月,亏损降到了100万元以下。与此同时,网页的用户浏览量却比2000年同期增长了大约11倍,销售额6月份比1月份增长了50%以上。更重要的是,My8848的毛利率提高得很快,后来已经增长到了14.5%,而且,因为很多协议都是全年的,越往后面收益越高。
基于这些乐观的因素,管理层向董事会保证2000年8月实现盈利,即在1000万人民币花完的时候,实现收支平衡。冯晋代表当时的管理层在任务书上签了字。
就在王峻涛为着盈利的目标,挽起袖子大干的时候,8848开始通过王峻涛向万泉河催账。万泉河本应在2000年5月底付清后面两期余款,但一直未付。未付的理由都是非原则性的,一直很含糊,总是挑点小毛病,一拖再拖。
2000年6月以后,王峻涛不得不开始充当双方的传声筒。王峻涛总觉得万泉河不付款匪夷所思,觉得根源在于双方沟通不够。王峻涛天天给8848打电话,然后再给深圳万泉河打电话,一会儿跑深圳,一会儿回北京,拉着两边开会。
整天做这些事情,王峻涛也有点烦,但他没有办法,不解决这个问题,My8848的业务就会受到影响。My8848运营的服务器所有权属于8848,万泉河总不付余款,My8848运营服务器出了问题,8848那边也不认真管。还有一些客户的应收应付账款是从2000年度转移到2001年度的。合同是2000年度时在8848签的,产生账款的时候已经到了My8848,处理这些商务,必须要两个公司配合,仔细对账。8848不配合,My8848马上开始出现混乱。
当王峻涛第一次被从My8848办公室叫回8848会议室,讨论对My8848采取法律行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尴尬:坐在8848的会议室里,王峻涛就要代表8848股东的利益,否则从职业角度看,他不配当这个董事,所以王峻涛不能不同意8848对万泉河采取法律行动;坐到My8848办公室里,王峻涛又是My8848董事长。王峻涛在My8848没有投资,他开始以为自己应该是独立董事,后来调出文件一看,才发现自己是万泉河指派的董事。作为万泉河指派的董事,王峻涛认为,从职业的角度看,他在My8848就应该代表万泉河的利益。
到2001年8月,离5月份万泉河的最后付款期已经过了90天。按照国际惯例,协议超过90天还不能履行,8848就要起诉万泉河,否则8848的董事们无法向中外股东交代。虽然不是直接起诉My8848,但这个起诉明显和My8848业务有直接关系。
一边是自己现在的大股东,一边是自己创始的根据地,王峻涛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王峻涛开始寻找第三方投资人,企图以新的资本注入解开这个死扣。王峻涛找过很多家,也谈了很多家。一般商业谈判都是先谈生意,最后谈法律基础,因为一般人认为,一个活得好好的公司,法律基础应该不成大问题。但当王峻涛已经和其中的好几家谈到拿起笔来签字的时候,却出现了法律障碍。律师研究几天后就会很明确地说,My8848现在的商标、域名、技术归属、商业资料的持有、知识产权肯定有问题,因为万泉河没有将近5000万元的余款付完。作为外企,8848也只能按照国际规则承认这个事实。
2001年8月8日下午4时8分,最后一次努力失败后,王峻涛立即向外界公布自己的辞职声明:北京时代珠峰科技发展有限公司(My8848)自2001年4月以来,各方股东在有关协议的具体执行和权益分配方面发生重大分歧,极为严重地影响了公司的日常经营与后续发展。本人身为公司董事长,一直奔走南北居中斡旋,几个月来,终不能完成调和股东分歧、使公司董事会原定经营目标顺利进行的愿望。本人深感痛心,于今日宣布辞去该公司董事长一职,同时不再担任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万泉河鸡飞蛋打
王峻涛退出了8848和My8848之间的泥潭,但8848和My8848(背后是万泉河)之间的纷争才刚刚开始。
2001年10月27日,ST宏业召开2001年第三次临时会议,会议审议通过苏启强、桂真亮为ST宏业董事候选人,同时聘任桂真亮为ST宏业常务副总经理、财务总监。
苏启强为连邦创始人,是王峻涛的老上级,My8848成立的时候,苏启强欣然成为My8848董事。桂真亮过去是连邦财务总监,综艺控股连邦后,派来了自己的财务总监,此时正好赶上8848成立,桂真亮随即跟随王峻涛做起电子商务。My8848成立时,又跟随王峻涛成为My8848的财务负责人。
这两个人原本是My8848核心人物,怎么突然成了不相干的ST宏业的核心人物?推举苏启强、桂真亮做ST宏业董事的正是前文提到的凯瑞达实业有限公司。凯瑞达于2000年9月入主ST宏业,是ST宏业第一大股东,占17.76%的股份。而凯瑞达的第一大股东居然是深圳万泉河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后者出资1400万元,占注册资本的42.42%。
从ST宏业、凯瑞达追索到万泉河,事情就变得明朗起来,那就是万泉河要将My8848包装买壳上市。
既然万泉河要将My8848通过ST宏业进行资本运作,那它为什么不付清8848的5000万元余款呢?法律问题不解决,又怎样将My8848包装买壳上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