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脚步已经来临，京城的雪一片片的洒落，让中剧的校园里铺上了一层闷沉闷沉的银装。
“嗨，宋志文，宋总？艺术概论考得怎么样？”性格爽朗的秦路刚出考场，看到一个人在走廊看书的宋志文上前掐趣。宋志文因为有着几十年的经历沉淀，自然气质和这帮小鲜肉们不一样。再加上说话风格有时候会漏嘴，什么就这样定了，我说了你不做是吧？之类的显得很可笑，同学们给他打趣起了个“宋总”的外号。连学长学姐们都知道新生里有位霸气总裁。
“过了，我在看下午的台词。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怎么会让我来演程蝶衣呢？我怎么说也得演段小楼啊。”收起夹在书里台词本，小心的圈起来免得滑落。宋志文有些哭笑不得的说。由于影片《霸王别姬》卓越的艺术成就，这部片的一些片段也成了电影学院学生们排练表演的常用素材了。
“嘿，咋们班男生就你和我关系最铁，自然有好角色我当然想到你了。而且这是一部反串戏，就程蝶衣这个角色是男演男，段小楼都是女演男。我亲自上阵来和你演对手戏哦，别不知足了。姐姐我可是刀马旦出身。”秦路对宋志文的矫情很不屑。
“走吧，我请你吃午饭。”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去食堂，宋志文抬起头看到大家都很忙碌。“听说下午会有人去看我们演出？是哪些人啊？你知道吗？”
“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有些学长学姐会来凑热闹。你说蒋文会来看我们演出吗？他可是我们的偶像，我要是能像他这样，我这演员生涯也算完美了。”秦路沉浸在幻想里，来这的每个人的目标都是当一次家喻户晓的主角啊。
“希望如此，我寒假要去美国，想要什么我帮你带点？”知道秦路的未来，宋志文肯定的鼓励他。“虽然你以后不会是家喻户晓，不过我相信你能拿影后的。国内的不算，至少去弯弯拿个小金马。”
“宋文，宋总，宋大叔，你逗我玩呢？我们学校这么多年有谁拿过金马了？不过你说你要去美国了？”秦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很惊讶。
“是啊，趁着假期我去玩两个月。要帮你带什么吗？”96年的中国，能去美利坚是一件很稀有的事，顾常位，张老谋的等大师经常都是去欧洲参加过电影节，但是美国？纽约？或者是加州？或许等21世纪吧。不，21世纪也没人会被得到邀请去一趟杜比剧院，没机会也没需求。
“嗯，我想了会儿，算了不用了。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快走吧，吃完了好休息，今天下午好好表现。”秦路看到小路上赶往食堂的人多了起来，拉着慢吞吞的的宋志文加快了脚步。
下午小礼堂里，京城电影学院98届新生的期末考试最后一行主专业考试开始了，常丽老师是主考，观众席除了考官，还有一些其他系的同学来欣赏。
“你们开始吧。”给上一组打完评论，常丽指示秦路他们两个准备表演。
“嘻，呵！”一声抑扬顿挫的感叹，秦路卡着嗓子呼喊了一声。眼神飘忽着，一遍对着“镜子”画装，一遍摆动着身姿。大马金刀的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段小楼的身段。
宋志文背对着秦路，轻轻的梳着睫毛，上身超前挺立，双脚脚尖点地并在椅子前。宋志文的身体表露明显比秦路的高一截，他并不是去成为一个戏子，而是将他心中的戏子用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秦路则是在模仿一般意义上的大汉形态。虽然秦路是刀马旦出身，但是正是这段经历，让她有些缚手缚脚。此时的她还不是日后的金马影后。
表演上来说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当你学习得更进一步时候，是选择成为某个角色还是模仿某个角色时，是否行云流水，是否完美贴合导演心中的形象时，这一点很重要。
“听说，您在八大胡同打出名来了。”右手拿着化妆笔，一二三四五六，宋志文妩媚的翘起兰花指，认真的轻梳眉角的睫毛，正好六下。不多不少，这对后面的场景流畅性开了一个好头。很自然的放下化妆笔三分傲气七分不屑的吐出台词。这一刻他是心里对段小楼爱慕却愤恨他离自己而去的程蝶衣。
“哦，这武二郎碰上西门庆，不打，不打能成吗？”秦路反手拿起梳妆刷，抬手指着自己的右前额。面带笑意的回复宋志文。
“这么说，有个潘金莲了？”上一刻还在给额头补妆的宋志文，听到秦路的回复后，手很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显然对这么回答很不满意。沉默片刻，他又继续刷眉，声音的声调却压了下去，反问的声音回荡在剧院里。让整个环境显得很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空气。
“你这是什么话？”秦路听起来表现得很无奈。
“你想听什么话？”宋志文马上反声，那低沉的回声，把现场的气氛推上了新的层次。风暴随时会降临。
“呵，不过是救人解难，玩玩呗，又不当真。“秦路转过身，看着宋志文的后脑勺，右臂放在椅背上，抵着宋志文的后背。
“蝶衣，什么时候一块去逛逛，就知道了。”轻敲宋志文的后背，偏着脑袋，宋娟清朗的声音显得很搞笑。但是大家没有笑，因为宋志文没有给这个机会。他把还在刷眉的笔紧紧的捏在手里。半转的都显得很僵硬。
“嘿哟~~~~~！“秦路双手手掌重重的一撮，好像那滋味很美妙值得回味。
还没等秦路回身，宋志文把化妆笔玩桌上狠狠一拍，垫着侧脚疾步走出了“化妆室”们来到了“大厅”。台下的常丽点了点头，很满意的对坐在旁边的推荐，“黄老师怎么样，宋志文的形体还不错吧。”黄雷也很高兴，虽然不是自己的学生，不过对于学校出了这么个出色的新苗也是很赞扬的，“嗯，尤其是他的细节处理让我很吃惊，不像是刚刚接触表演的新人。你看他刚才的握笔，转头，还有走路时候的侧脚，完全让人忽略了他那快一米九的个子，让打击都以为他是一个当红的花旦。表演得虽然还有些青涩，不过很细腻。”
两人边看边聊，忽略的秦路以及后来上台的其他学生演员。这就是舞台的残酷，当一个演员吸引了别人的目光时。这样的代价是剥夺了别的演员被瞩目的机会。不过正是舞台这样的独特属性，让它显得魅力动人。不过也是证明了选角
的重要性，不同的角色，能够让表演宽度拓展得不同。段小楼这个角色明显没有程蝶衣精彩。
“兄弟，对~，对不住兄弟。”秦路起身半勾着身子，有些迷茫，不过还是先认了错。“师哥今儿神不在家，说走嘴了。是个该死。”一边轻声地道着歉，一边还轻轻地抽着自己双颊。做出后悔的姿势。
“你忘了，咱们是怎么唱红的了？”背对着舞台的宋志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重打在秦路心上。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段小楼的心境。
“还不就凭了师傅一句话。”秦路慢慢听着，没有插话。随意拿起一本书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什么话？”她的表现让在后台的胡净眼前一亮，暗自高兴。
“从一而终！”宋志文捏着嗓音吼出了这句话。然后冲到秦路身边，拉着她的手臂。“师哥，我要让你跟我，不对，是要让我跟你，好好唱一辈子戏，不行吗？”虽然排练过许多遍，不过宋志文的动作还是让秦路心里挺忐忑，暗暗吐槽一句真娘，有些出戏的她回过神来。
“这小半辈子的戏都唱过来~”秦路了的音还没出，宋志文双手一甩，跪在地上抱着椅背将经典重复。“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秦路转过了身子。“唱戏得疯魔，不假。可是活着也要封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儿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哟？来，给师哥勾勾脸。”
等秦路表演完，宋志文起身，两人绕台一圈，走了半圈圆场，开始唱起来。
“四面俱是楚国歌声，定是刘邦得了楚地，孤大势去矣。”秦路不愧是刀马旦，一转身，一开口，功夫就出来了。
“大王。“宋志文才开口，大家就全笑开了。连常丽和黄雷也面面相觑，看前面宋志文演得还不错，可是一开口怎么就那么古怪啊。
“依孤看来，今日是你我分别之日······了”秦路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台下掌声响了起来，两人鞠躬谢幕。
“演什么程蝶衣，大家笑成啥样了。秦路你也是够了，我也就这么帮你一次，下次你叫胡净来演吧。”宋志文刚就后台就看到胡净拉着秦路聊天。
“净净哪有你演得好啊，是吧净净？“秦路在一旁笑开了花。
“是啊，宋文你演的真不错，就是你一唱起来。我们都笑了。胡净故意提这事，让宋志文翻了白眼。
“你们把我名字省半截也就算了，现在连我嗓音都要笑话，还给不给人活路了？你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