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蛮轻手轻脚地来到家属大院那幢师职楼前，紧张而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报告后，回答的却是一个娇柔的女声。随即，门开了，一个光彩照人的姑娘出现在乌蛮的面前，不过乌蛮绝不敢正视一个陌生的姑娘，她的漂亮和秀美是乌蛮从眼角的余光中打量到的。
“哦，是你！”
她那带着兴奋的口吻似乎对乌蛮这个憨兵早就认识。在这样高贵的小姐面前，乌蛮只敢形容自己是“憨兵”。
乌蛮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在她的邀请下，乌蛮窘迫地走进那间布置得颇为讲究的客厅，在一张真皮的沙发上坐下来，她给乌蛮泡好了茶，拿出了红塔山香烟，打开了一盒巧克力，还端上来一盘金黄色的枝叶子。这种过分的热情，使乌蛮感到受宠若惊，手不停地蹭着，眼睛盯着地板，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扑哧”一声，她笑了：“瞧你那模样，告诉你，我爸不在家，不要太紧张了。”
不知怎么的，这种安慰反而使乌蛮更加不安，此时倒希望那满脸凶相的安总队长快点儿回来。
“那……那我下午再来……”乌蛮嗫嚅着说。
“为什么？”她的声音里不无愤怒。
乌蛮僵住了，真不知怎么摆脱这样的局面。
在一阵难耐的沉默后，那温柔动听的声音又响起了：“其实，我是认识你的。”
“是吗？”乌蛮诧异地抬起了头。
这一次，乌蛮总算看清楚了，她微微卷曲的秀发，白里透红的瓜子脸，纤巧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尤其是那一双含露欲滴的眼眸，流出甜甜的摄人魂魄的柔性。乌蛮真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的遗传基因竟在她身上发生如此的变异！
她剥开一颗巧克力递了过来，不无揶揄地说：“球队的5号，漂亮的勾手上篮，主要得分手，嘻嘻，大名鼎鼎，谁不认识？”说话间，她脖子一缩，作了一个幽默的投篮动作。
“扑哧”一声，乌蛮忍不住笑了，绷紧的神经松弛了。
“我叫安凝。”
“阿姨怎么不在家？”
乌蛮这一冒失的问话，马上改变了安凝的笑脸，她脸色阴沉地说：“她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安凝，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什么，只是我太想阿妈了吧。”她转头面对乌蛮，“你呢？总不能让我叫你5号吧？”
“我叫乌蛮。”
当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二下，乌蛮才想起该修电视机了。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毛病，仅仅是一个电源线脱焊了。
尽管安凝一再留乌蛮吃饭，但乌蛮是绝对不敢和这位师座的爱女共进午餐的，一闪身，拉开房门走了。
也许是凭乌蛮的第六感官吧，乌蛮觉得她倚着门框，呆呆地望着自己远去的背影。
回来后，乌蛮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魔，神情恍惚，好像身在梦境中一般。一闭上眼睛，那甜甜的笑靥就在自己的脑海里晃动。如果我们能结合在起，那该是……然而，这种念头很快就被否定了。乌蛮想起了偏僻落后的堆满了垃圾和散发着大粪味的家乡，想到了她家那富丽堂皇的客厅，以及她阿爸那张望而生畏的面孔，乌蛮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为了忘记安凝甜甜的笑靥，乌蛮一心扑在工作上。正巧，全国公安边防系统第三届篮球比赛在昆明召开，他们成了东道主。前两届他们都吃了败仗，这次天时地利人和，再不拿点名次，真是无脸见家乡父老了。他们几乎整天泡在篮球场上，半夜三更梦见比赛，一醒来，抱着篮球就往球场跑，手肿了又消，消了又肿，脚起泡了，流血了，谁也不吭一声。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回他们夺得了冠军，全总队官兵无不兴高采烈，首长们还为此举行了庆功酒会。这次，乌蛮这个主力队员，主要得分手，荣立了一个三等功。
时间是能冲淡感情的。安凝的笑靥刚在乌蛮梦中变得淡泊，杨班长又找上门来，告诉乌蛮，首长家的电视机又坏了，并且埋怨乌蛮上次没修好，乌蛮只好再次登门。
这一次，安总队长在家。
乌蛮的上门服务，使那张严肃得怕人的面孔上总算漾起了几丝难得的笑容。
“哦，想不到我们的运动健将还有这一手！对，当兵的也该是多面手，做一个合格的军地两用人才。别像我这个老兵光知道带兵打仗、抓罪犯。”
得到总队长的夸奖，乌蛮心里的高兴劲儿就别提啦。但乌蛮不敢放肆，谦虚地说：“军事技术，我还不过关呢！”
“小鬼，你是指上次的训练？”
安总队长的话才出口一半，乌蛮浑身就烧起了无名火可又不敢发作。
“哎呀，你们在家里还谈什么训练，烦死人了。”
门帘一掀开，安凝像仙女一般从屋里飘了出来，双手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在这两父女之间，乌蛮手足无措，不禁打了个寒战，抬起的头又勾了下去。
“安凝，瞧你那调皮劲儿，别闹了，好好招待客人。我有点儿事出去一会儿。”说完，安总队长扣上风纪扣，戴上帽子走了。
这时，乌蛮才敢偷偷地睃了安凝一眼，发现她正朝着乌蛮微笑。乌蛮惊慌地收回目光，径直走到电视机前，揭开绒罩，检查起来。
真是怪事，上次明明焊得死死的电源线又断了！乌蛮仔细一瞧断头，明显是人为造成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时，身后那温柔动听的声音又响了：
“乌蛮，赶快帮我修好，不然，我看不成你们比赛的录像带了。”
什么？她还把我们比赛的现场直播录了下来？乌蛮心中又惊又喜，慌忙谦虚地说：
“安凝，你录它有啥用，美国职业球星现场赛那才精彩。”
“是啊，精彩倒是精彩，可惜离现实太遥远了。”
“不遥远，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将来中国举办世界杯篮球大赛，你就可以买张票到现场一睹他们的风采。”
“不，即便他们在我家门口比赛，我也不看，我就是爱看你们的比赛。”
安凝的话触动了乌蛮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不知是什么心情在支配，一根电源线乌蛮却磨磨蹭蹭地焊了半天，直到安总队长回来，乌蛮才匆匆收场，慌慌张张地告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