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失心成疯2
不待她说完，段孤寒倏地站起身，皱紧眉头低吼道，“相思，快醒过来！我不是你的二少爷！他已经死了！”尽管面对残酷的事实会令她痛不欲生，也好过混沌不清，他不想瞧见她逃避在自我世界中。
“你……你好凶……”相思怯生生望着他，“奴婢知道，她不是奴婢这样的凡人可以妄加谈论的，可是，可是二少爷也不必凶人家嘛。”说罢，硬是挤出几滴清泪，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不忍责备。呵呵，她知道，对付二少爷这样乖戾的主子，定不能使硬的。
“相思！”段孤寒满脸伤痛的板过她的身子，紧紧握住她的双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他死了！他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不管眼前的女子，与他有过怎样的“曾经”。此时，她所有的情绪，他都感同身受。他不是傻瓜，他分辨得出自己的情感，他知道，他的心已经毫不保留的交给了她！或许是自见她第一眼的那刻，或许是与她对视的那刻，或许是，世上多了她的那刻。
相思狐疑的盯着他，搞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耸耸肩，决定还是不要搭理他的好，以免惹祸上身。她这主子啊，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偏偏苦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相思，你为何不肯坦然面对？”段孤寒悠悠叹息，心疼的拉过她，揽进怀中，“我宁愿你尽情宣泄，我也不要你这样待自己！”
窝在段孤寒怀中，相思微微挣扎下，俏脸已经布满红晕。他明明已经有绝色佳人相伴，为何还要招惹她？
松开双臂，望进她的娇羞，段孤寒苦笑道，“我不是你的二少爷。你该知道。”
相思倏然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紧紧盯住他，继而又恼怒的捶下脑袋，“天啊，他比二少爷还要美上几分，我怎会搞错了呢！可是……”相思面露迷惘，状似凝思，“二少爷，又该是什么样子呢？”苦苦思索，却是未果，神色愈加迷惑，“二少爷……又是谁……”
不舍的再次将她拥进怀里，段孤寒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不要想了，想不起的就罢了。只要你开心就好，忘记便忘记。”
门被轻轻推开了，蝴蝶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眸底的哀伤一点点漫延，没有边际。她早该有所觉，不管有无失忆，他对她究是放不下。他就像是专为等她才来到这世上一样，旁人休想走进他的心里。
缓缓抬起头，对上蝴蝶的失意。段孤寒垂下眸，将相思重新扶到榻上，轻柔的为她盖上被子，“相思，不要乱动，我呆会便回来。”
相思仍是沉浸在先前的混乱中，神情纠结不开。
二少爷究竟是谁？
段孤寒退出房间，蝴蝶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至芳香四溢的庭院中，细数着片片飘落的桂花花瓣，静谧如影随行。仲夏的夜晚，相伴的始终是清冷的月光。
“她需要我。”段孤寒伸出修长白??的手，接下空中纷飞的绚丽。映在月色下的俊美竟不似凡间的人儿，蝴蝶知道，那不是她所能拥有的。
“蝴蝶，”段孤寒扭过身，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却仍是那一句，“她需要我。”
“嗯，”蝴蝶扬起恬笑，轻点螓首，他对她的情，她通通看在眼里。
“孤寒，你要好好照顾她。”若是她能令他幸福，自己绝不会有半点怨言，只要他好，她便会开心。
“蝴蝶……”
她又是自己怎样的一个“曾经”呢？也许正如相思所说，今生亏欠的，唯有来生再还。
悠悠地风，轻诉泣语。浓郁到散不去的哀思，蓄满冉冉清泪。愁痛如烟云，弥漫与消散仅是须臾间。
这样一个夜晚，失忆的他与失心的她，消失了。
鸿帝安然返回宫中，静静调养后，龙体慢慢恢复。无意外的，君澈帝位被废，另立君烨为太子，暂留在鸿帝身边学习朝政。
而采萱则被君烨以一个极为憋脚的理由强留住。
他中了毒，情毒，解药只有一剂，丘肆煜带着丘家二老及小铃铛重新回到丘府，悄无声息的将假冒之人暗中除掉。随即便接手了丘家产业及遗踪门的大小事宜。对于丘懿宸的死，他始终没有向二老吐露半点。
活过大半辈子了，有些事，二老心中明镜，对于自己受挟持一事，他们只字未提。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平安无事便好，该糊涂的时候还是要糊涂些。
等了许久，没想到竟等回了夫君的尸首，月瑶心伤之余，只有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腹中骨肉上。对于她这样的妾侍而言，为丘官政留一后，也算是功德一件。而慧仪则不愿守寡，寻了个借口回到娘家。
“懿狂园”只剩下风中沙沙作响的竹叶声，幽静的屋舍漆黑一片，曾几何时，那里洋溢着暖暖的情意。现今，却没了半点温度，冰冷而孤寂。
四周，雅竹仍旧林立，那舞剑之人又身在何方？
花径蜿蜒通向楼前，衔接池边的桥身，通体雪白的小桥伫立在夜色中，晶莹且耀眼。波光滟潋的池水，被风拂出圈圈涟漪，偶有红鲤嬉戏莲间，惬意舒适。
一切的一切，不曾改变。
丘肆煜默默地站在园口，却不敢踏前一步。那里有二哥的回忆，他怕自己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他始终不相信，二哥就这样离他而去，但他又不得不信。
风，已凉。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默然转身，如他来时一般，未惊扰到这里的一草一木。
“段大夫，您快给我家小豆子瞧瞧吧。”身体略为发福的张大婶，抱着怀里的小娃焦急的走进“断思医馆”，却没看到大夫的人。
“哎呀，小豆子来了。”屋内一位俏丽娇美的女子，看到小豆子后高兴的迎上前，“小豆子，这么大了干嘛还窝在娘亲怀里啊？呵呵，羞不羞啊？”她只顾取笑着小豆子。
“相思姐姐，我病了。”小豆子红红的小脸蛋满是倦意。
“呀！”相思摸了摸他的额头，惊道，“孤寒，孤寒，快出来了，小豆子身上好烫啊！快点啊！”
“来了。”内堂帘子掀开，一身深身素身的段孤寒挂着宠溺的笑走出，“你啊，何时才会处事不惊呢？”
“快点，快点，”相思抓着他的胳膊拖到诊桌前。
“段大夫，您快看看，这孩子烧了整晚，今儿早上起来仍是没退烧。”张大婶担心的看着儿子。
“好，我瞧瞧。”段孤寒号过脉，又看过面色后，宽慰道，“不碍事，就是天气转凉了染上风寒，我给他抓几副药就好。”
“呵呵，小豆子没事了没事了，”相思兴高采烈的围着小豆子，“太好了！”
张大婶同情的看眼相思，再看看段孤寒。心中不免哀叹，段大夫是镇上心最善的好大夫，人又长得极为俊俏。可惜了，他的娇美娘子却是个疯癫之人。哎，老天爷真是不开眼，竟让这样好的人摊上这等事。
送走张大婶，相思开心的折回来，“孤寒，你答应要带我去集市呢，我们何时去呢？”
段孤寒的眸底溢满笑意，“相思，待我处理完这些草药便带你去。”
“嗯，好。”相思痛快的点头应下，“那我到门口等你。”说罢，便欢快轻盈的掠出厅堂。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段孤寒心满意足的轻笑出声。与相思来到这个无名小镇已有半年，他对外人宣称她是他的娘子，虽不曾有过逾越，却是真的待她如娘子般疼爱。相思彻底忘记了有关丘懿宸的一切，即使连“二少爷”她都已想不起。对她而言，这是幸运的。同样，他也是。
时常，他会自梦中偷笑醒来，有她相伴的这半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纵使即刻死掉，他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忘记，有时是也一种释然。
相思满心期待的站在医馆门口，不想却被一群孩子围了住。
“快看，她就是那个美大夫的疯娘子！”半大的孩童围着相思不住耻笑。
“哈哈，原来是个傻子嘛。”立即，附和嘲笑声一片。
周围的人都掩嘴偷笑，镇上有谁人不知段大夫的俊美啊，偏偏娶了个傻媳妇，为他鸣屈的人不在少数。更有胆大的姑娘公然表示，要做他的妾，都被痴情的段大夫一一婉拒。如此一来，瞧相思不顺眼的人是越来越多。
相思有些畏惧的缩缩身子，挨着墙边朝前快步走去。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总要笑她。
“傻婆娘，傻婆娘！”孩子们的气焰更嚣张了，围住了她大声调笑，“美大夫娶了个傻婆娘！”
“不，我不是，我不是傻婆娘……”相思的整个身子都快贴到墙上，颤抖着声音替自己辩白。
“呸！”路过的女子厌恶的朝她啐了一口，恨声道，“自己傻就算了，干嘛连累人家段大夫啊。”口气中难掩妒恨。
“就是，”有人随声和道，“真搞不懂，段大夫究竟看上她哪里了？”
“没准啊，是段大夫心好，收留了她而已。”
声讨浪潮一波接一波的袭向她。相思赶紧加快脚步，视线闪躲，“不，不，我不是傻婆娘……不是……”
“哈哈，瞧她的样子。”孩子们肆意嘲笑着，见她不懂反抗，登时来了精神，胆大的上前狠狠推了她一把。
猝不及防，相思摔倒在地，身上脸上沾满尘土。
“哈哈……”孩子们笑得更加放肆了。将相思围在当中，不住推搡，“傻婆娘！傻婆娘！傻婆娘！”
“我不是，我不是，”相思恐惧的望向四周，一张张冷漠嘲笑的脸庞，令她迅速垂下视线，口中只是一味的喃喃自语，“我不是，我不是傻婆娘……”
孩子们玩起了兴致，开始捡起小石子朝她的身上扔去，“快打疯婆子，快打她！”
刹时，石子如雨点般砸在了相思的身上，头上。相思无助的俯在地上躲闪着，已忍不住开始啜泣，“不要……不要打我……”她不是疯子啊，她不是……
渐渐的，身上的石子没了，嘲笑辱骂声也消失了。一身狼狈的相思缓缓抬起头，露出被砸伤的额头，上面已有血丝已渗出。
先是瞧见了一双沾满灰尘的黑色短靴，视线上移，是一件银色的长衫，再继续，是一面张显诡异的银色面具。那对邪魅眼眸，染满心痛与狂喜。
对上它的瞬间，相思怔住了……
时间静止了，周围的喧嚣也消失了，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仅是他与她之遥。不断变换的画面，交错在相思眼前。
二少爷？
丘懿宸？
鬼魅？
离愁？
腕上，那只不断变化着的相思镯，已是晶莹通透，熠熠生辉。
“相思……”沙哑的嗓音，冲破喉间，这个他唤过无数次的名字，如今竟会令他哽咽。
怔怔的望着他，恍惚的神情似梦中迷幻……
一瞬间，数不清的回忆捅向她的脑中，而每一段都有他和她。
“三年之内，我护定相思，三年之后，我护定?舞。”
“即使你的武功独步武林天下无敌，在我眼中，你仍是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
“对离愁而言，你是他的唯一，他会拼其所有爱护你照顾你。”
“如果你敢离开，我会毫不犹豫的追去。别忘了，你永远是我的小丫环。不管是此生还是来世，我都不会放手！”
这些深情话语，都是眼前的男子对她允诺的。她怎么可以将他忘记呢！
泪，浸湿了她的双眸，氤?柚械乃??硬徽媸怠Ｋ?薹ǔ惺茉僖淮蔚闹卮矗??梢蕴颖芸梢匝≡穹獗兆约海?赡侵旨苛┙瞿芷??约阂淮巍
他……真的来找她了吗？
“你……你真是他吗？”相思瑟缩着，眸光低垂，“还是，我真的已痴傻，辨不清了……”
倏地，他如狂飙的暴风，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勒紧的双臂，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他的相思，他的小丫环……
“相思，相思，相思……”他只有不停的重复这个令他心碎的名字，才能抑制住此时的狂乱颤动。为她，他可以放弃所有，甚至于性命，却舍不得瞧见她受到一点伤害！可是……
他竟让她吃够了半年的苦！
颤抖的手，慢慢抬上，半空中却又停住，继而又缓缓抬上，直至圈住他的腰，再到同样紧紧缠绕住。
缓缓的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她憋得脸色胀红，憋得眼中蓄满了泪水，仍是唤不出。她是怎么了？相思的双唇轻颤，那声噬骨的呼唤，死死的卡在了喉间。
脸上的泪已肆虐，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衫，她仍旧没发出半点声音。
松开双手，望着怀中徒劳的张着口，任眼泪倾泻的相思。毫无预警的，同样颤抖的唇骤然印了上。没有辗转，没有激情，只有确认对方存在的真实感。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他没有死，他没有死！是老天的眷顾吗？他葬身悬崖的那一幕，仿佛才在昨天发生。如果这是一场漫长的梦境，她情愿不要醒来，永远都不要醒来！
街角处，一老一中两个人，各持一个酒壶喝得酣畅。
“守龙，为了女儿不惜浪费几十年的武功救我那徒弟，你这做爹的可不一般啊！”
“护龙，比起你那一甲子内力，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护龙老将军与闻人颂相视一笑，酒壶相撞，又灌下一大口。
两人身后，子夜默默的守着，眼前的她好似他十岁初识她那般真挚，这样的她令他怀念，若是能一直如此，他情愿做永远守护她的子夜。
难得一见的，他溢出了笑意。
段孤寒静静的凝视着街中相拥的两人，该是让她自梦中苏醒的时候了。这半年之中，她是真的遗忘了吗？还是另有心眼悲痛的望着身边一切？没有他，她只会是行尸走肉般活着。只要她幸福，自己会不顾一切。
此时，他有无恢复记忆，已不再重要了。
而他，拥有那半年的回忆，足矣。
一抹淡然浅笑，悄悄爬上了他透着暖意的俊容。
身后不远处，一袭黄衫悄然注视着他，他的落寞哀伤，与一丝欣慰，她都懂得。而她，会永远守候下去。
世上最悲哀的，并不是令闻者动容的痴情怨偶，眉间愁绪。而是生死相许的无语凝噎。爱得地动山摇海枯石烂，若已成追忆，皆是惘然。
他的心，他的情，有人懂得。
段孤寒轻轻转过身，与那道布满疼惜的痴迷目光缓缓对上……
“情”字两牵，一牵执子之手，二牵白头偕老；盈盈一水间，阻不断银河两端情牵：“情”字两解，一解尔侬我侬，二解在地连理；我诉情衷肠，滴不尽那相思泪冉冉。
“情”字两线，一线轻拈月老手，二线轻系情人踝。
君伴感君怜，怎一个“情”字了得？
喜气洋洋的喜房之内，丫环们手脚利落的给相思披上凤冠霞帔。
小铃铛站在旁边不停催促着，“时辰快到了！”却仍不忘打趣道，“再不快点，二少爷可会直接过来押人了。呵呵，二少爷都准备过两次成亲，可从未瞧他这样紧张无措过。”
“呵呵，我倒要瞧瞧你嫁肆煜时，会是怎样一番情景。”相思忍不住反过来调笑上铃铛，若得小铃铛一阵面红耳赤，不依的叫道，“相思姐！”
终于穿戴整齐，相思站起身，不经意，一个蓝色锦囊滑出。她记起来了，是尧舜禹给的三色锦囊中未拆开的最后一个。
虽说现已是风平浪静，但相思仍是好奇的取出里面的字条展开……
看罢后，她恼怒的冲出房间，该是与前厅那两个老头子说道一番了。
地上，不难窥见那张字条上的一行字：龙脉之事，子虚乌有！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