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六年岁月如梭。
信鸽穿堂而过,落在少女的玉手上,少女取下信件,认真拜读。
“灵动九天耀星汉,
安为云颜浣歌残。
未曾不知何为盼,
笄簪不悔笙声散。
――洛瑾”
“灵安为箕”……
橙纱渐渐,青丝流光,丁香漫漫,正是如今十四岁的赵彤娴。
“赵彤娴!”
远处蹿出一朵深紫色,明朗而醒目,信步走来一少年。
“你净找我打趣。”赵彤娴朝少年翻了个白眼,对着信纸反复念叨着。
“喂,我虽然不能跟你算‘你侬我侬郎情妾意’,那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啊,至于这么冷落我吗……”紫衣少年倚在花坛边,顺手掐了朵盛开的梨花。
赵彤娴放下信,夺过雪白雪白的梨花,摆弄着。“岑墨,岑大公子,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嘛!”
“哦豁?难不成你还知道是谁?”岑墨叉了叉腰。
赵彤娴才不理他,理理头发。
嗯,我的地位还不如那一头鬼毛。岑墨想着,又掐了一朵。
“我去寻位故人,黄昏前会回来,帮我看家。”赵彤娴丛袖里抽出一根被打磨得精致的木簪子,已有了多年抚摸留下的痕迹,取下了金钗,别在头上。
岑墨撇撇嘴:“我又不是你家看门狗,还帮你看家……”
抬头,橘色衣衫早就飘的无影无踪了
“……”
也罢,不过是个小丫头,看门就看门了。
岑墨站起来,伸出右手手掌,半空中浮出了“毕”字。想起了那个埋在记忆深处可望而不可即的面庞。
“欢……”
――
“小姐,前面便到了。”
白云观清白的很,一座门,瓦是白瓷瓦,砖是大理砖,藏不住的是娑罗花的香气,如六年前一样。
赵彤娴信步踏下车,迈过白净的门下,长呼了一口气。
――
咚咚咚咚咚!
“掌门!掌门!”
床头的合欢花轻轻摇动,床上的姑娘翻了个身,掖了掖被子。
“掌门!掌门!”
那半睡的姑娘眨了眨眼睛,把被袄向上一拉,罩住了脑袋。
“掌门!掌门!”
那姑娘一脚踢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被吵得发晕的脑袋,嚷道:“吵什么吵!姑娘我在睡觉呢!”
门外的小道士吓得愣了,低声说:“定夕师姐……外面有人找您。”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是西胡同的王二大娘快生了,还是东市口的小巷又又又又被水淹了?他们的话,爱找不找……你去就好!”屋子里那人如堵墙一样啪叽一声瘫在床上,单手遮住眼睛,半眯起了眼睛。“还有,莫沥,我不是你师姐,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你论辈分,该叫我一声小师伯。”
“是,小师伯……可是……”
“回绝掉回绝掉……”
“可是那人自称赵小姐,是来寻一位已故的故人的……”
“管她赵小姐赵大姐,只要不是……”那人突然坐起来,跳到门前,“等等!赵小姐?她可是赵启赵将军的独女?”小道士应声。
唰――
门被从里面打开了,那人青丝凌乱,身穿一件雪白的中衣,轻移莲步,如同一只慵懒的大猫,刚刚睡醒。
安姑娘果然在师伯去世后就喜怒无常……
“待我梳洗片刻,便去迎接。”
阖上门,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温温脉脉的杏核眼中那双眸子,仍然如六年前一般鲜红如血。
百里归泠拿出梳妆盒里那只白玉青苏步摇,六年来道观纵使一贫如洗,她也从没拿出去当掉。
可惜衣服都基本当了个精光……竟是没得穿了。
也罢,她只得翻找那些师姐师妹亲亲小师侄柜子,终于在一个已故师姐最底层翻出了一件深青色的道袍――还算合身。
把流苏藏进帕子,塞进袖子里,扎了个小小的发髻,带上玄色幕篱,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嗯,倒还真有师父当年几分风采。
高高兴兴打开门。
啪――
迎面却撞进一个白衣少年郎,灵安一不小心扑向前,死死钳住少年的臂弯。
“……我……我f……福生无量天尊。”百里归泠压住心中想揍他一顿的冲动,抬头,那少年算得上眉清目秀,面色带着几分温和,几分凌厉,却略显疲惫。
算了,看在长得还不错的份上,先不管了。
“咳咳,阁下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姑娘可是箕宿?”
“然哉。”
那少年抖抖头发,玄色的发带迎风飘扬,好看的很。
“我是参宿曹以弦,字长筝……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借点灵力给我。”
灵力此物,是个消耗品,恢复需要时间,他若是有急事来寻同为水象的自己也不为奇怪,但偏偏百里归泠又根本用不出灵力。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百里归泠内心一千只牦牛从草原这边冲向草原那边。
啪叽―
面前的少年顺着门框倒了下去,灵安一个跳步躲开。
我勒个去,晕了。
算了算了,既然没有通报,应该是偷偷潜进来的,干脆扔出去好了。
百里归泠看了看门框上那人。
――
百里归泠迈出门去,屋里那少年被放在了屋内的地上。(作者:真香)
客房里那女孩仍然淡然坐着,低垂着眼睛,那双淡如璃珠的眼睛,哀而不伤。
“赵小姐久等多时。”
玄色幕篱丛丛掠过半空,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
“观主。”
赵彤娴欠身,被红线束住的两个丸子被这一动作落似惊鸿。
她真的很好看。
百里归泠正襟,遣散了赵彤娴的仆从,道:“姑娘来鄙观,是否有何要事?”
“来寻一名叫灵安之小道姑,今朝芳龄应十四有余。”
“她死了。”
赵彤娴稍露惊色,紧接恢复平常,再道:“赵府三小姐彤娴字添锦今日来寻一名叫灵安之道姑,今朝芳龄应十四有余。”
“死了。”
“……死在何时?”
“呵?安师姐的死你不知道?赵小姐。”
“……”
赵彤娴原本明烂的眸子慢慢黯淡下去,落下两滴清澈的流星。
“六年前。”
“嗯,六年前,发现的时候已经咽气五天了。”
“怎么死的。”
“这么沉默,想必是早料到了?被邪物拍死的,内脏碎了个干净。”
又是一阵该死的沉默。
“赵小姐如无事,便请回吧。恕定夕不远送。”
赵彤娴漠然:“请定夕前辈容我多待几日。”
百里归泠迈出房门,只留下一句:随意。
为什么不相认。
为什么不回答她。
为什么自己那么没用。
为什么根本没有灵力可以使用?
我也不想啊。
――
百里归泠合上房门,屋子里的少年还没醒,摘下幕篱,镜子里的容颜熟悉又陌生。
师父说过,质本洁,如是窥自心,须燃自命,如观自心,须失一切。燃命法,以精血为引,燃其为媒,或为所用。
“咳咳……”
塌上的少年半眯着眼睛,不适应灯火通明屋子里的强光。
“你醒了?”
“好家伙?你把我关在哪??”
“冤枉啊,我可没关你!”百里归泠扶额,“你到底借灵力干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是长乐城外的百姓啦……他们流离失所,又身染恶疾……我既是参宿,当然要救人们于水火!”曹以弦挠挠头,“但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啊……这不是感觉你离我比较近,才来找你,但是这不是舟车劳顿,就……嘿嘿。”
“罢了,我便是帮你。”
归泠低垂眸子,划破手腕,点燃滴下的朵朵红莲,一饮而尽。
“你干什么!”曹以弦下意识大叫。
百里归泠看向他,那双火红的眸子褪成如野穹长天般纯澈的青色。
力量……果然是力量……汩汩水流一样的力量,流向了曹以弦。
――
从没有过的感觉消失了,百里归泠捂着手腕,眼睛也恢复了红色。
砰――
恍惚间,她倒在了地上,听到了一清冷女子的声音。
不要再尝试了。
你承受不住我的力量。
你一定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