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吉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白星见,可大多数都是在公众场合远远地望上一眼。
他第一次近距离见这位寥北雄主的时候是在白氏的一次秋狩上。
秋狩是家族内的三年一度的重要活动,各个青年才俊各展身手,纵马狩猎。
期间会举办各项活动,其设立的目的从一开始的团结家族,展望丰收演变成各支族展示年轻一代实力的擂台。
不过那时他还在和白嘉信厮混,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只是从头到尾都陪着家主大人观赏围猎。
白氏中身居高位的权贵们簇拥在白星见身旁,仆从驱赶着荒兽聚成一团方便大人们弯弓射猎,时不时刻意放跑几只年轻力壮的豪鹿或牙兔出去,那是为年轻一代预热的环节,时不时会有几个大人物看的手痒也来射几支箭。
那时候人仰马翻,喧闹奔腾,人人谈笑甚欢,但白星见却始终不发一言,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楚长吉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目光游离在人群和兽群。
当时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白星见好像和周围所有人都没有关系,他只是碰巧在这里,碰巧身边有一场狩猎。
他一个人在荒野中看起伏的群山,活在熙攘沸腾的寥北,却宛如活在一座有雨的空城。
白嘉信拉了拉家主的衣袖,悄悄地问道:“父亲不去打猎么。”
“信儿,你想上场打猎吗?”白星见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他一伸手,将白嘉信抱在怀里。
“嗯......不想!”对着白星见惊讶的表情,白嘉信一板一眼的说道:“我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说是打猎,其实就是射会动会流血的靶子——这算什么打猎嘛!”
“是的,这根本不是打猎。”白星见缓缓的说道:“这是屠杀。”
......
那是距今楚长吉与白星见最近的一次,白星见最后的神情给年幼的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没有咬牙切齿,没有轻蔑冷笑,像是个孤独的孩子,自顾自的呢喃。
雨变细,博望城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行人带着兜帽出去。
一行囚车缓缓行进在荒野,楚长吉和白星见两人骑马在队伍中央,旁边还有个刑差作陪。
刘冲就直接把两人加入了这一行队伍,也没拨什么保镖随行。
白星见虽然是白氏家主,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实力就会冠绝白氏,也不知道是刘冲疏忽了,还是白星见素来如此。
“老冯,咱们是每个月都会定时给北幽送犯人吗。”闲来无事,楚长吉同旁边的刑差闲聊。
刑差姓冯,身材高大魁梧,脸上尽是沟壑,显然是个饱经风霜的老手。
虽然不认得楚长吉是谁,但旁边那个丰神如玉的男子总归是听过的,所以他态度不免有些畏缩。
“是的是的,一般我们都把犯人先送到天宇城的‘北幽预备役’,但最近天宇城戒严,所以这趟是直通北幽的。”老冯偏头看了一眼囚车队,语气有些复杂:“去北幽的话,一辈子就得撂那了。本来去天宇城或许还有些转机。”
“北幽那......环境很恶劣吗?”楚长吉有些好奇。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老冯偷偷瞥了一眼白星见:“我没怎么去里面,所以听说不算差,所以条件跟外面比起来应该算不错了。但是......我一小刑差,天天在道上跑,最怕的就是闷在一个地方,所以......”
老冯缩着脖子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对他来说已然是酷刑了。
楚长吉也何尝不是这样,他点头表示理解。
车队滚滚前进,楚长吉忽然注意到旁边的一辆囚车里有些不对劲。
其他囚车里都是大家散在车内,双眼无神,而旁边这辆里却不同。
只见一个少年蜷缩在囚车的一角,其他犯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以至于他的周围形成了个隐约的真空地带,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边界愈发明显。
楚长吉不由注意起那个角落里的少年,其他犯人对他有明显的畏惧之感,但那个少年却不像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身材颇为瘦弱,个头不高,应该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犯人都被桎梏给牢牢锁着,源力波动微乎其微,但依稀可以分辨出少年的源力强度不会太高。
难道是他是个战斗专家,精通格斗技巧?所以虽然源力修为不高,力量不大却依旧能让那些具有暴力倾向的犯人畏如虎豹?楚长吉心里猜测。
少年一直低着头,或许是感受到了楚长吉的目光,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马上的黑衣青年。
两道极亮的目光刹那间射向楚长吉。
流云,树叶,车马......视界仿佛定格了一瞬,在这无法形容无法捕捉的一瞬间里,快门按下,一瞬闪光。
楚长吉不自觉地握住“山海”的剑柄。
天空收了细雨,马蹄声踏在石道上,沉沉的乌云在天空渐渐翻涌出阵阵白潮,旁边的土壤久久的吮吸着清新的空气,车马徐徐同行,相交的目光利如冰泉,让人通体发寒。
少年黑色短发,剑眉高翘,神色平静,不见任何表情。一身脏兮兮的,外露的粗糙皮肤上依稀可以看出刀斧留下的痕迹。
“他是谁?”问话的是白星见,他也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孩子。
“他叫易墨,是近来才收的犯人。”老冯连忙回答,显然他对这个孩子并不陌生。
“近来才收的,犯什么事了?”白星见眉头微微一皱:“他才十来岁吧,怎么就送去北幽了?”
流放北幽,这可不是寻常的处罚,只有对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才会使用,光杀个人,烧间房什么的犯人都排不上号。
“不好说......”老冯听着白家主语气中隐隐的问责,脸色变了变:“这孩子有些邪性,我就负责押送的,不知道怎么选的......不过我想他们也是想尽快摆脱他吧。”
摆脱他......楚长吉眼神一凝,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让博望的刑差忌惮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