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吉环视着台下的奴工,纷纷扰扰的声音回荡在四周,不少人在讨论着北幽发的秘术是什么,也有人开始打探着如何成为学徒。
但这些人少有对所追求道路的渴望,多数的,不过只有对地位,源银的模糊的欲望罢了。若真有天赋与决心,很难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在蚁群般的人流中,忽然有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中年人,中等身材,有些憨厚的样子,眼里和周围人一样闪着略微希望的光。他也颇为意动的和他人讨论着未来的出路,打听今后工作份额等杂事。
按理说,他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但楚长吉就是觉得不对劲。
因为,这张脸......好像在那里看到过......
楚长吉脑中流动着过去的记忆,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楚长吉的目光,大大方方的转过头来,直视着楚长吉,和善的笑了笑。
楚长吉陡然回想起这个人!
这是丑雅馆的店小二,当时他在丑雅馆见贺昂的时候,丑雅馆里只有这个男人,他当时还奇怪丑雅馆怎么换了个新的伙计。
他还记得这个男人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贺昂身上,不过后来他和贺昂喝开了后就没有注意过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他想明白,护卫便领着众人去熟悉矿洞,楚长吉不动神色,走在护卫中,目光却始终放在那个男人身上。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身上必有古怪。
奴隶们将会在身上烙下北幽的印记,图案是一座雾气中的高塔,这个刻印就是他们在北幽的身份,以后的衣食分配都是看印不看人。
烙印的过程伴随着剧痛,伙计也痛的眼泪直流,和众人一样倚靠在石壁上发抖。
接着是将奴工分批领到开凿出的空地,一人领一席铺在指定格子上便是睡觉的地方,地上新刻了地热阵纹,引动地气取暖。
虽然简陋,但总比十几年前乃至几百年前的前辈们好了无数倍。
那个伙计和旁人表现无异,任楚长吉如何观察都找不出不妥之处。
接下来是分组,五六人划到一个年长熟练的奴工手下,由他指导管理,老奴工会为每个人安排工作。
楚长吉站在高处,耐心地看着。
李英这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楚长吉也懒得管,只是注意着那个伙计。
丑雅馆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那里的伙计大多都是颇有名望的大厨,就算是犯事也不太可能严重到来北幽。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楚长吉也不会如此穷追不舍。在世界上,再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比如这个伙计也有可能是被人设计陷害,甚至有可能只是运气不好。
但楚长吉就是觉得不对劲,换而言之,就算这个男人不是丑雅馆的伙计,他也会追着这个线索不放。
直觉,这是他行走天下最有力的工具。
那个伙计和其他人一样向管理他们的老奴工问好,老奴工则老气横秋地喝使几人去把工具取来,伙计便老老实实地取了工具来。
老奴工向几人简短的介绍了几句,然后划了个粗略的范围,让几人先挖些埋得较浅的矿练练手。
伙计唯唯诺诺的答应,和众人走进不同的分叉。
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
楚长吉如猫一样走到伙计走入的叉洞,但竟没发现他的身影!只有与他同行的几人。
飞快的将四处看了圈,并未发现有隐匿的地方,楚长吉便向和伙计同行的人问道:“那个和你们一起走的人呢?”
几人刚刚都看到楚长吉站在护卫之中,自然老实地答道:“他说前去前面往这边挖起,我们劝不住......”
还未说完,楚长吉便扎进矿洞的更深处。
北幽矿洞开发已逾千年,各种支系如根须般缠绕,楚长吉小时候便喜欢在此乱逛,因为这里如迷宫一般复杂,就算是老奴工也不过只能掌握几条道路,而且里面还有不少人迹罕至的支系。
当然,绝大多数无人的支系通道都是死路。
一路上出现不少岔路,也出现很多工作的奴工,一开始楚长吉还会停下来询问,但随着路程的推移,已经没人看到这个伙计了。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没人了。
在天宇城,楚长吉之所以能凭感觉找到楚绿,便是因为楚绿是金萼猫这种超高血统的生灵,楚长吉可以用身上的图腾感应它。
但对于这个伙计,楚长吉无计可施。
楚长吉苦笑一声,准备回去。
忽然,一朵花在远处一个岔道口遥遥开出。
彼岸花!
楚长吉眼睛一缩,他曾见过彼岸花,但都是看到它开花后的景象,还未看到过它开花时的样子。
这朵花缠绕着生长,巨细靡遗的展现在这幽暗的矿洞中。
一根根红丝互相穿插,石灯映的影子如幽魅滋染,方寸间如无垠的欲念荡漾,震颤,交融。
这种骨质,青红,近似病态的美感不断生长,透红的轮廓千丝万的拢合,在顶端开出一朵黑红色的花。
转眼间,石缝里硬生生开出一朵花来。
楚长吉向前走去,想近距离观察它。
但快到岔路口时,这朵花忽然收敛起花瓣,缩回石块中,与此同时,另一条岔路口又开出一朵彼岸花来。
楚长吉若有所思,往花开的方向前行,每当快接近花的时候,彼岸花便会合拢,但在前方的岔路口又会有一朵开放指明道路。
费了六朵花的功夫,楚长吉才来到了一处空地,那个伙计正安静地等着他。
楚长吉直言不讳:“你是谁?”
伙计憨厚的笑了笑,发出了机械的声音:“你好啊。”
这声音......楚长吉脑门上沁出一丝冷汗。
在那个山上,那个房间里,长桌的另一头,阳光照不到的黑暗里,也有人有同样的声音对他说过:
“你好啊,我叫厉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