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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湘勇出省 (4)

六月二十三日凌晨三点,赖汉英在前次炸开的城墙缺口之西,又用地雷炸塌四丈多的城墙,太平军趁势发起冲锋。江忠济正在巡城,来到得胜门,发现敌情,指挥楚勇打退敌军的冲锋,正要乘胜压下,右边相连处又被轰塌五丈多,两处共塌九丈多,轰伤多名官军。江忠济见势危急,持刀督勇向前,誓不独存。他刚刚冲到缺口,太平军向缺口内抛掷大火药包,烧伤几十名楚勇。太平军将领手执黄旗,乘势上城,江忠济率部奋力迎击,太平军站不住脚,将领被江忠济击毙。楚勇一齐赶上,将太平军赶下城头。

西边打得正惨烈的时候,太平军又在旧缺口东面引爆地雷,炸垮六丈多长的城墙。多亏李辅朝已预先部署兵力,尽管西面情势危急,李辅朝也未擅离岗位半步,不敢过去增援。爆炸声中,顿时巨石掀空,尘土四塞,黑焰上腾,李辅朝所部楚勇立刻堵住缺口。太平军也将大火药包抛掷进来,当时南风壮盛,毒烟内迷,楚勇军官戴利行、夏春潮和许多勇丁都已受伤,自计必死。刹那间,忽然北风反火,毒烟外迷,太平军阵脚动摇。几名绿营军官受到感动,率部协助抵御,邓仁坤带领练勇冒着矢石赶来,合力将太平军杀退。

江忠源听到爆炸声后,亲自带人到缺口救援,部队士气更加高涨。江忠源想:士气必须鼓舞,光靠嘴巴不行,连声喊道:“藩台大人在哪里?快把他请来!”

主管财政的副省长一叫就到,“江公,有何吩咐?”

“有劳藩台大人,叫人从银库里提些银子过来,摆在城墙上,我自有用处。”

副省长不说二话,银子很快就运来了。

江忠源说:“传我的命令,运一块砖来,赏银一两!运一块石头、一根木头过来,赏银五两!”

张芾刚从得胜门赶往永和门,闻警折回,听说江忠源在给重赏,连说:“这个办法好!”他赶紧指挥文武官员率领各自的部队搬运砖石,连夜抢筑。一日之内,缺口已经填塞,新墙修得跟旧墙一般高。

江忠源令马济美率部从永和门外的营盘出兵,由东向北,又令戴文兰、张金甲各带所部从章江门外的营盘出兵,由西向北,两路夹击,牵制太平军兵力。太平军伏匿不出,从墙内放炮抗拒,官军屡次攻扑,适值大雨,枪炮难以发射。文孝庙敌垒趁机杀出几百人,戴文兰迎头痛击,将敌军逼回庙内。

赖汉英这次攻城,同时在三处爆破城墙,轰塌城墙共二十五丈有余,致使城防比前面几次更加危险。由于新宁勇的杰出表现,守军仍然化险为夷。各处守军前后毙敌约二百多名。

由于赖汉英不断向金陵求援,石达开陆续向南昌派出援军。赖汉英兵力增厚,虽然攻城未果,但有望扫清南昌外围。他想:清妖保住了城墙,定会麻痹大意,何不趁机再攻?于是,决定在第二天再打一仗。

六月二十四日,得胜门外的太平军出动几千人,突然直扑永和门外马济美的营盘,引诱官军出战。马济美果然上当,小胜之后,穷追不舍。经过一片树林时,太平军伏兵突然出击,将马济美拦住。官军稍稍退却,马济美却不肯后退,喝道:“吾父吾祖都效死疆场,我有何惧!”奋力督战,手刃数敌,却被团团围住,身受矛伤,当即阵亡。

南昌官军在江忠源的指挥下,懂得互相救援之道。张芾在城头观战,见马军失利,忙令军官用二千斤大炮射击,正中敌阵,城外官军营内也开炮接应,将太平军压制下去。知县沈衍庆带领乡勇从南面用枪炮连环射击,压制敌军;千总王树英也率部前来增援;罗玉斌率领四川勇和贵州勇,文忠带领九江镇兵,分三路夹击,总兵阿隆阿率部从进贤门前来策应。官军配合作战,终于将太平军击退。张芾又令耆龄派一支部队拦击,毙敌颇多。马济美死后,九江镇总兵由阿隆阿继任。

赖汉英没能扫清南昌外围,只得继续在得胜门以西挖地道,同时企图在赣江上游扩大战果,牵制官军兵力。由于官军没有水师,太平军在赣江和锦江往来自如。七月二日,太平军攻占锦江之畔的瑞州。赣江之畔的丰城县城早被水淹,太平军抵达之后,立即焚烧城外的庙宇,并抢走了几船粮食。七月六日,太平军四五百人突然在南昌以南的京家山登陆,焚烧庙宇,沿河放枪,遭到官军阻击,被迫退回船上。

赖汉英为了获取给养,分兵南取丰城,西取瑞州,东取饶州、乐平、浮梁、景德镇等地。太平军几百艘船的队伍向赣江上游窥探,江忠源接到报告,令正在从湖南赶来南昌的夏廷樾从上游迎头截击,并令上游各处官员严密防堵。为了牵制赖汉英,江忠源派新宁勇专门对付地道,从城内向外挖掘,十天之内破坏了三处地道。他又决定对城外发起新一轮的攻击。七月十日,守军分路进攻,太平军负隅不出,只是从墙孔发射枪炮。广勇和镇勇绕到东北七里街,太平军只派几百人迎战。官军无法攻克敌垒,焚毁敌军营房十间,然后回营。

七月十三日,向荣派出的一千二百名援兵终于开到南昌,音德布向江忠源报到。同时有快马飞报:湖南的援军不日即将到来。江忠源心中大喜,决定等到新的援军开到,再对城外发起更大的攻击。

且说江忠淑率新宁勇打先锋,很快就进入江西,从锦江水路向南昌开进。这支部队的指战员都是山农出身,不少人性格柔懦,不愿离乡背井去远征。江忠源曾给新宁勇讲过忠君报国和礼义廉耻的大道理,加上物质刺激,通过多次实战,才将他们训练成勇敢的斗士。然而此次出省,江忠淑疏于思想工作,加上指挥失利,新宁勇士气并不旺盛,进入江西之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和江忠淑同船的有一位四十八岁的新化学者,名叫邹汉勋。他因弟弟邹汉章同江忠源一起在南昌被围,心急如焚,不断催促部队加快行军。船队开到瑞州,江忠淑对他说:“叔绩兄,曾公叫我们在瑞州等待湘乡勇,会齐以后,一起进兵,你看如何?”

邹汉勋道:“南昌被围紧急,我军距离南昌已经不远,何必如此拖拉?”

“叔绩兄所言极是!”江忠淑大有同感,“我江家军素来号称劲旅,涤公担心我们孤军深入,遭遇不测,也是过于谨慎了!叔绩兄精通舆地,有你随军,难道还会有什么不测?”

江忠淑下令继续前进。船队驶到光义市,忽然遭遇一支船队,前锋大喊:“粤贼杀来了!”江忠淑命令抬枪射击。枪声传到锦江两岸,百姓赶来鼓噪,向新宁勇示威。新宁勇以为遭遇大敌,丢弃军械和饷银,惊慌上岸,四处逃散。江忠淑的船上也乱成一团,船只翻覆,行李被江水冲走。

江忠淑游水上岸,一阵凉风吹来,浑身直打哆嗦。来到一个大户人家,主人送他一件绸衣,让他把湿衣换下。江忠淑退到义宁,收拢部队,休整了十几天,不见太平军到来,才继续前进。

新宁勇遇见的船队究竟是不是太平军,还是一个疑问。江忠淑事后给江忠源写信,说敌方船队有一百多艘,但是一通抬枪射击后,对方并未还击,可见并非多么勇猛的敌人,甚至有可能不是敌军,只是商船而已。不过,太平军既已攻克瑞州和丰城,江忠淑遇见的船队也有可能就是太平军。

江忠源盼望的湖南援军终于陆续抵达南昌。七月十八日,夏廷樾统带一千三百人抵达永和门外扎营。罗泽南和朱孙贻的一千二百人于七月二十日抵达南昌外围,驻扎在得胜门外的七里街。江忠淑的一千名新宁勇也在同时开到,在章江门外扎营。

与此同时,太平军也有援军新到。七月二十二日,他们的七十多艘战船从下游驶到河干停泊。

江忠源不是迁延避战的司令官,援兵一到,立即部署攻击。七月二十四日,官军分七路进攻。广勇与江西勇、南昌勇从空心炮台出兵,进攻得胜门外的敌营,太平军派出几百人迎敌。耆龄和祥麟在城墙上指挥守军开炮,压制太平军。这路官军与太平军打成平手,太平军三进三退,攻防双方各自回营。

九江营等正规军从永和门外湖岸一路进攻,新宁勇、辰州兵和抚州兵从章江门外分两路进攻,太平军都坚伏不出,官军只得撤回。

此次出击,最激烈的战场在七里街。音德布统带云南营,朱孙贻带领湘乡勇,王坤带领镇筸营,加上川勇和贵勇,总共二千八百人,来到永和门东北,分三路进攻七里街敌营。

太平军出动三四千人迎敌。罗泽南带湘乡勇首先出击,云南兵随后。鏖战良久,太平军后撤。罗泽南不知是计,挥军追杀,直抵敌营。罗泽南见到太平军纷纷上船,心中大喜,令部队焚烧船只,捣毁敌营。忽听一声炮响,二千多名太平军从左边山后抄出,侧击湘乡勇。罗泽南反身抵抗。太平军又从右边营后抄出一千多人,湘乡勇腹背受敌,顿时乱了阵脚,纷纷逃走,千总杨受春等人当即阵亡。

太平军乘势扑来,领队的湘乡书生拼死搏杀,罗信东、罗镇南、易良幹和谢邦翰四人战死,太平军紧追不舍。阵亡的四位书生都是罗泽南的弟子,虽然他们不怕死,却无法约束部队。幸亏武生杨虎臣率部奋力横截敌前,勉强抵挡一阵,才保住了湘乡勇主力。经查点,云南兵阵亡三十二名,湘乡勇阵亡八十一名。

湘乡勇一方的记载未将这一仗写得十分狼狈,但实际情况确实很糟。这场战斗除了杨虎臣的拼死截击以外,只有一个亮点。李续宾在敌军追杀时存了一个小心,令李存汉等一百六十人埋伏下来,等到敌军追过去以后,从敌军后背攻击,击斩三十七人。

李续宾发起的偷袭打乱了太平军的阵脚,太平军的追击受挫。此举救了罗泽南一命,他趁乱躲进一户百姓家中,幸免于难。夜晚,李续宾和李续宜率领乡勇四处寻找,多方打听,才把罗泽南找到,接回营内。

我们在《湘军志》中找不到罗泽南避难的记载,也就看不到李续宾兄弟智救老师的功绩。这段故事未入史册,也许是由于李续宾兄弟得罪了史家。据说李氏兄弟发迹以后,《湘军志》的作者王闿运到湘军军营中四处募捐,李氏兄弟对他颇为冷淡,他们的英雄事迹因此而很少见于作者的笔端。王闿运的写作态度跟现代媒体颇为相似,不付广告费就不给你做宣传。如果你惹恼了他,说不定就会笔下打人,给你弄点难听的弦外之音。

第二天,湘乡勇后撤三十里,收集溃卒,整顿营伍。

湘乡勇的这场败仗很快就传到曾国藩耳中。曾国藩嘴角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微笑,令人莫测高深。书生带兵打仗有优势,重谋略就是其中的一条。但又有个致命的弱点,读书人胆子小。最令人不放心的是,他们真刀真枪干起来,会不会怕死呢?湘乡勇在南昌第一次跟太平军较量,仗是打败了,但是书生似乎都不怕死。有人战死了,其余的还在坚持,说明书生带兵打仗,是一条能够走通的路子。

王珍听到这个消息,反应完全不同,他捶胸顿足,悲愤不已。死去的四个人都是他的同学好友。他没能增援江西,已是有些悔恨,如今好友死了,他还活着,他总得为死者做些什么。他铁下心来投身于这场内战,恐怕这是一个主要的原因。

对于湘乡勇的挫败,江忠源也未放在心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能因为一点失利而放弃作战部署。七月二十六日,官军又照原路发起攻击,江忠源和刘长佑亲自出城督战。战斗结束后,江忠源和刘长佑会见湘乡勇将领。

他们把来自家乡的援军将领接进城内,张芾、陈孚恩和黄赞汤举行盛大宴会,招待江忠源、罗泽南、刘长佑、李续宾一干湖南将领。张芾举杯祝酒,显得颇为激动,对江忠源的家乡人说:“四君子在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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