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极东的大荒山,其山脉河川绵延千里,妖兽魔魅众多,邪异非常,是上古之时便脱离六界管辖之地,白日里血红的曜日高高悬挂,整个大荒山如同覆上了一层血色的薄纱,诡怪又凄凉,而入了夜更是危险重重,无数的妖邪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没有人敢入夜在大荒山任何角落行走。
而此时,黑暗中却有微光闪动,荧白朦胧的光芒倒不似妖邪之物的邪光,在散发朦朦光亮的地方,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一方石上,莹白之光便是从它手上散发出来的,只见它手中捧着一块发光的石头,石头闪动的光芒照亮了它皎白如月的脸,稚嫩精致的容颜看上去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体型巨大,身形似虎,头生独角的妖兽匍匐在地,铜铃大的红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的身影,似在守护着她,眼中满是敬畏与忠诚,在它周围数百米竟无妖兽敢接近。
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手中的漂亮石头,神情稍显落寞,一头极长的头发披散在地,身上的黑色衣裙早已破烂不堪,如破布般挂在她瘦小的身躯上,她低沉着头,手中摩挲着鸡蛋大小发着朦胧光芒的漂亮石头,石头闪着微光,里面星光涌动,仿佛包含了万千星辰,在石头的中心还隐约闪现着一点金色的光芒。
那金色的光芒忽隐忽现,一声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玉乌...”
悠远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亘古的呼喊,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但她再也用不了这个名字了。
现在,她是月轻羽,只是月族一个普通的遗存者,四处流浪,居无定所,这也是大部分月族遗存者的现状。
玉乌,是神的名字,而她也早已在了数年前的天宫大战中便“死”了。
以勾结魔族,叛逆杀帝之名,除神籍,并施以一百零八道九天神雷,卸去神力,发判流放虚无之境,永世不得召回。
真是太惨了,她怎么能把自己混的那么惨。
“哎,”一声叹息划破了沉闷的黑暗,月轻羽烦闷的抓了抓杂草般的长发,她自从黑石境出来,便日夜不歇的赶往大荒山,而每寻到一颗藏有金魂的星石,她都要寻一个凶险邪异之地渡雷劫,以此来瞒过天上的眼睛,想到这月轻羽心里便将那风光霁月,俊美无双的星遥神君狠狠骂上几顿,这星石是他放出去的,现在还得躲着他来找,真是苦哉,苦哉呐。
这样奔走躲藏的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感受过遨游天地,沐浴春风雨露的日子了。
月轻羽还来不及哀叹自己的悲惨人生,天空隆隆作响,泛着金光的雷电在云层中酝酿,便要隐隐发作了。
又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突然间,平静的夜空被一道惊雷打破,那道雷电径直向月轻羽劈来,雷电的光芒照亮了月轻羽稚嫩苍白的脸,就在雷电劈在她身上时,月轻羽身上原本破烂的衣裙发出了莹莹光亮,如同月辉般的柔和光辉瞬间化解了雷电威力。
而这,不过刚开了个头。
此时天空风暴正在聚积,威力更大的雷电正在酝酿,黑色的夜空被这骇人的金色雷电点亮,一道道雷电向月轻羽劈来,月轻羽脸上毫无惧色,只余司空见惯了的麻木神情,月轻羽平静的站起身来,用瘦小的身躯来扛可以劈毁一座山的雷电威势,她身上的黑衣光亮渐弱,破碎的黑衣却暴起飞扬,用最后的光辉为主人抵御着伤害。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那只独角妖兽焦灼而暴躁的来回走动,喉咙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叫,但它无法向前跨越一步,月轻羽早已在她历劫的区域布下了禁制,而此刻月轻羽发觉这雷电威力似乎愈来愈大,她眉头微皱,双手结印运起不多的灵力,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圈小屏障,雷电打在屏障上如同石子投入水中般激起一道道涟漪,看似轻微的震动,对月轻羽来说却是承受着如山一般的重压,汗水不停的从她脸上滑落,眼前一片模糊,雷电强盛的光芒晃的她头晕眼花,终于在落下第二十三道天雷时,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屏障不堪重压...破碎了。
而雷电却没有停止的势头,月轻羽身上的黑衣月辉也已暗淡消失,无法再为她抵御天雷的威力,余下的一道道天雷毫不留情的劈在月轻羽身上,月轻羽单膝跪地,双手死死的撑在地面咬着牙硬抗着,她白皙的脸上渐渐长出黑色的鳞片,汗水和着血水顺着下巴低落在地,黑色的鳞片在月轻羽奋力抵御天雷下时隐时现,月轻羽心里默念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只要死不了,再疼也能熬过去的。
“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终于,在月轻羽数到第三十六时,夜空重归平静,整个大荒山仿佛静止了呼吸,如同死一般寂静,在大荒山中生存修炼的妖兽,从没有见过威势如此巨大的天雷,那架势仿佛能将整座山给劈碎了……但是没有任何妖兽敢出去查看,它们都躲在自己的洞穴中,等待着天亮,因为它们都知道在历劫的人,定是它们避之不及不敢触怒的。
在天雷落完的那一刻,月轻羽手中的星石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了她的眉心。
月轻羽闭上眼,进入识海中探查,见到四道金光在她的识海中跳跃翻腾,这才吐出口气来,瘫软在地。
独角妖兽快步的奔向月轻羽身边,低下头去用头上的独角轻轻触碰月轻羽,独角发出莹白光辉,为她治愈身上的伤,月轻羽虚弱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没用的,这不是普通的伤口,这次的天雷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逐风,我没多少时间了,要在月石中修养百年,百年后便是你的化神之期,届时你便可唤醒我,”被唤作逐风的独角妖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蹭了蹭月轻羽的脸颊,月轻羽笑了笑,从腰间的一个灰色袋子里取出一个发着光亮的漂亮石头,与方才她拿在手中的一模一样,仔细一看却是少了中心那一点金色的光芒,月轻羽抚摸着逐风毛茸茸的额头说道:“若你渡劫不顺,可用星石助你,”说罢指尖轻巧的划动着灵力将星石没入逐风的额间。
做完这一件事月轻羽仿佛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精力,全身无力的躺倒在地,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心底不禁暗自嘲讽,若是一般人挨过三十六道天雷,直接便飞升成仙了,哪像她一般,几乎耗尽修为和神物去抵御,在她这身黑色衣裙下的躯体早已伤痕累累,若不是她肉体强悍,早已被天雷劈成了灰,奔波劳碌了这么多年,她都快忘了到底过了多久,几千年,还是几万年,她既觉得弹指一瞬,又觉得如亘古般久远,但过去的那些画面却一日比一日清晰,仿佛昨日发生一般,痛苦不堪却也支撑着她熬了这许多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她知道,只要自己造下的罪孽未还清,犯的错未能补偿,她便还能站起来,继续走下去。
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流般从她身上的伤口处快速流失,肉体上的疼痛和深入灵魂中的痛苦让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月轻羽无奈的笑着,想到她有那么多星石,这等好的神物,她却不能拿出来疗伤或是帮自己抵御天雷,任何人都可以用,她却不能,只要她动用了哪怕一下,天上的眼睛会找到她,所以每次历劫她都要换邪异之地骗过天上的眼睛,但此次这般大的动静,怕是也瞒不住了,只有一个办法了。
月轻羽强撑让自己清醒一些,声音微弱的对逐风说道:“你将月石封在大荒山的地底,埋得越深越好,打上九重封神之印,记住,尽量抹除我的气息...”话音刚落,月轻羽便完全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之中。
妖兽逐风将月轻羽驮在背上,感受到月轻羽的气息越来越淡,逐风如离弦的箭一般向某个方向跑去,瞬间融入了黑茫茫的夜色中。
天界,仙穹顶。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站在仙穹顶观星台的边缘,混乱的罡风将二人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
”三十六道天雷,还是金色的闪电,会不会是她?“一身玄色的青涯神君神色如霜,眉头深锁,看着下方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的云层对着身边的扶越神君说道:“且这三十六道天雷的威力倒是比平时要大了许多,这次虽是在大荒山的方向,天帝不可不察”青涯说罢,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散发着凌冽剑芒的天元剑。
见扶越依旧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下面,青涯忍不住又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或许...”看了眼默然无语的扶越,青涯最终咽下后半句话。
扶越半晌抬起头,如冷玉般的面容使星辰都失了色,但此时的他面覆寒霜,星眸沉寂,他抬头看着这漫天星辰近在咫尺的仙穹顶,冷冷说道:“她已经死了,我们亲眼所见。”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飞身离去,只余一道渐远的清冷背影。
青涯看着扶越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将天元剑收回掌中,既然如此,又何必每次下界落下天雷都来此探查。这天宫之中的人,他是一个也看不懂,罢了,不过是心底一点不切实际的期盼而已,青涯最后看了眼大荒山的方向,心底暗暗念道:不回来...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