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弹筝的是哪家公子？”江小怜拉过跑堂问道。
跑堂自然实话道：“是岐王的手下，好像是叫…王正宇？”
“王正宇…真是有意思的名字。”江小怜看着王正宇自言自语道。
“他虽穿着中原服饰，发型饰品却与众不同，说不准是异域人士吧。”她看着王正宇耳朵旁那条绿色线，继续猜测着。
跑堂点了点头，但并不应话。长安城里，外地人他们见得多了，不会大惊小怪。
连江小怜本人，也有一半的黑衣大食（古阿拉伯）血统，鼻梁比众人稍微高些，眉骨也更宽些，但在长安城中，这样的生相也不会被当作异类，足以见大部分人的眼界程度了。
王正宇一首弹完，四下望了望，发现众人眼睛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这才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离开了原位，又坐到罗隐对面去了。
他弹奏的曲子，风格有些独特，但完全称不上惊世骇俗。唐代声乐的发展已经十分发达，这里又是京城，擅长音律的人数不胜数，大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所以众人虽被吸引，但当他离开后，便只是略微有一丝惆怅，又陆陆续续继续玩自己的了。
不过，在刚才那首曲子中听出了另外一番意思的罗隐，这时候总算对王正宇刮目相看了。看到他坐在对面，脸色也好看了些，但还是不怎么说话。
王正宇看着这个老家伙，有些无奈。大唐王朝已经日薄西山，但像罗隐这样有着深切忠君爱国情怀的人还是数不胜数。
但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绝对不可能有辅佐皇帝的打算。第一，他一人之力改变不了唐朝的命运；第二，末世的皇帝往往是个高危的职业，随时可能被杀，他也会跟着有危险。
单单这两个原因，便促使他跟随李茂贞而不是李晔。
“前辈在长安已经驻足许久，不知是否有归乡的打算？”王正宇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罗隐饮了杯茶，淡淡问道。
王正宇笑道：“现在天下群雄角逐，陛下又无任用你的意思。越王钱镠拥戴朝廷，与你又是旧识，肯定会给你安排一个职位。总比在这里虚度光阴要好吧？”
罗隐这时候真的察觉到王正宇的厉害之处了。竟然如此轻易地看出他的想法，这毛头小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现在的他已年过五旬，想要有一番作为，看来此生无望。不如回乡混个闲差。确实，他过两天就要走了。
看着面前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罗隐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此人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对当今局势自然也能看透彻。
隐隐然间，他终于开始尝试接受朝廷终将覆灭的事实。
“然此间天地，何人可以称王呢？”罗隐感兴趣地问道。
王正宇闻言，眉梢动了动，不知道老家伙怎么莫名其妙被自己说服了。他只是应观众的要求与罗隐闲聊而已，完全没有别的目的。
不过，能够如此，自然也是好事。他一脸肯定的样子回答道：
“纵观长安之地，屡遭易主，能坐稳此处的，唯岐王李茂贞一人。”
“李茂贞？”罗隐一脸不信的神色，狐疑地打量着他，“李茂贞虽然离长安最近，实力却不及李克用之流，何以能够夺得天下？小子，你不会跟了岐王，就连这点也看不出来吧？”
王正宇满脸自信：“诚然，若是无一干将相助，岐王称帝，断无可能。”
这句话明显只说了一半，罗隐琢磨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所谓干将相助，莫不就是这个王正宇？
“你要助岐王称帝？”罗隐难以置信地问道。
王正宇并不回答，但郑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他已经被卷入这股乱世的洪流中，想要抽身已经没有可能了。所以，他必须跟随一方势力，并且尽自己所能去辅佐。
选择岐王，是谢宛芝的意思。在她看来，岐王对待部下宽容大度，而且对未婚夫有意思，在岐王手下，是最安全的。古来皇帝向来喜欢杀开国功臣，跟随一个强者，那才更加危险。
况且，现在他的名声已经在岐王手下传遍，再换个主子，那就是三姓家奴，很难再被信任。
至于能不能帮助岐王统一天下，那是后话。但李茂贞既然有这个意思，在罗隐面前，他自然要替李茂贞说些好话。
罗隐还是不太相信，不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现在中华大地，战祸不断，伏尸千里，民不聊生。李茂贞治世明仁，若真能统一天下，也算是天下人之福。”
“前辈高见。”王正宇道。
罗隐这时候探过头来，盯着王正宇的眼睛，道：“小子，若是不嫌弃老朽，你我二人今后以兄弟相称，来个忘年之交如何？”
王正宇显然始料未及。老家伙思维跳跃的确实快。
他自然不会拒绝，与一个大诗人拜把子怎么看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岂敢嫌弃。王某真是受宠若惊。”王正宇道。
“那就这么定了。老朽向来不喜欢繁琐，我们口头应下便可。他日若是有来杭州，定会为贤弟接风洗尘。”罗隐道。
王正宇自然答应，但心里却暗暗吐槽。杭州去此处相隔千里，猴年马月才有机会过去，到时候这位刚认的兄弟是否还健在都难说。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些生活琐事，王正宇凭借谢婉芝对古人生活的了解，与罗隐相谈甚欢。一直到夜色朦胧，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起身告辞，罗隐也准备去休息了。
“这个王正宇，看来确是位奇人，若是能拉拢过来，对我星罗门来说，一定是件幸事。”看着王正宇离去的背影，江小怜美眸微微动了动，折返过去，喃喃着。
跑堂苦笑了一声，道：“我星罗门不过是个商贾自发联合的教派，无兵无权，成立至今，已被朝廷围剿数次，不得已只能暗中行事。王正宇据说是岐王手底下的大红人，怎么会对我们这种零星教派感兴趣呢？”
“是啊。现今世道纷乱，商贾之徒在这些节度使眼中，不过是个行走的钱囊。连朝廷也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当年黄巢在岭南之地，杀尽十万黑衣大食，也无人过问。若不是如此，我们也不会形成教派。”江小怜脸上浮现出忧愁之色。
无论在哪个时代，中央政权皆采取奖励耕种，打压商人之策。尤其是乱世，商人的地位更是低贱如娼妓。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暗中团结起来，建立星罗门。
“副门主也不要太泄气了。现在我们的门众遍及九州，深入邻邦，势力也是不可小觑，朝廷也不敢轻举妄动的。”看出了江小怜的忧愁，跑堂赶忙安慰道。
江小怜不为所动，思忖了片刻，道：“通传下去，各地分堂日后若是遇到此人，好生招待。至于此人愿不愿意加入，便看其意愿，一切随缘吧。”
“是！”跑堂拱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