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二十五日清晨,崇祯皇帝高坐在文华殿上,只听得三声炮响,礼乐齐鸣,文华殿正门大开,王承恩站在门前喊道:宣顺天府知府及一应官员觐见!只见院子一侧的传心殿开了门,刘含辉带着顺天府一应官员垂头快步小跑着过来,到了文华殿正门,稍稍停住,略整一整衣衫,这才信步迈入,进得殿内,刘含辉首先跪拜道:臣顺天知府刘含辉率顺天府官员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人也忙跪下口称万岁。
崇祯便道:诸位爱卿平身。刘含辉等人这才起身站到一侧,崇祯便笑道:朕看了刘爱卿的考成折子,虽说前些年鞑子进犯京城,沿途多有损失,但顺天府这些年治理的不错,朕心甚慰。刘含辉忙道:臣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年,得陛下教诲,受益良多,蒙陛下不弃,简拔臣治理一方,必得尽心竭力,方能报陛下于万一。崇祯便点点头,刘含辉继续道:陛下登基之初,顺天府人口不过六七十万,根据去年登记人口数为九十八万六千一百二十二人;田亩为一百零一万顷,其中包括上林苑监所辖皇庄五十六万顷,自耕农三十六万顷,其余为各地乡绅所有,根据今年的新法,对占有耕地八十顷以上者征收赋税,业已征收田税粮十六万石、田税银九万零六百两;去年各州县征收商税税银五百八十八万两、驿站收入一百六十七万两,合计七百五十五万两,除一百五十一万两留用外,其余已全部上缴户部。
崇祯抚掌笑道:好啊,朕略看看折子,还未觉得什么,听爱卿娓娓道来,才更是提气的很,去岁府库司和户部上了联名折子,道每年税都征上来,然后户部在发下去,麻烦的很,这才定了截留二成归地方所用,用以给官员发放俸禄和日常事务所用,凡有赈灾、河工、兵备等再由户部和府库司酌情自国库调拨,如今看来,却是省了不少的事情,不过朕只有一事嘱咐,这些银两务必要用在刀刃上,各级官员俸禄要按养廉银子的散官级别拨付,不可让大家饿着肚子为朝廷干活。
刘含辉忙道:臣谨遵皇上旨意。崇祯这才笑道:爱卿可见这殿内有何不同啊?刘含辉这才敢四下略一观望,只见右侧侍立的是内廷诸位随侍大臣,大殿左侧则高高挂了一幅偌大的地图。刘含辉便道:敢问陛下,这是...
崇祯便笑着走下龙椅,招呼大家道:诸位爱卿上前来一观,此乃格物部和工部赶制的各地图例,这幅便是顺天府全貌图。刘含辉道:果真是巧夺天工啊。官抚极也道:看看这地理河川,无不巨细。丁启光也道:似乎倒是有徐大人的手笔。崇祯笑道:还是丁爱卿看的仔细,徐霞客这些年游历四方,考察各地地理山川城府,帮了格物部很大的忙。惟贤才道:也只有在皇上英明治下,徐大人才得以各地游历啊。
众人纷纷夸赞,赵士锦微微笑道:陛下,臣倒是看出一些端倪来,不知说得说不得。崇祯便道:但说无妨。赵士锦道:臣观这顺天府仅一府治下,却辖十一州,各州下衙门不知几许,如此层层叠叠,实在是有些臃肿靡费。
官抚极面有不快道:那依着赵大人的意思,是要裁撤州县了?赵士锦只是笑道:诸位请看。说着他用手指着地图道:这密云和怀柔紧邻,地方也不大,却分为两州,蓟州和营州本来就是一镇,如今却要硬硬分为两州,而蓟州以东至山海关,地势紧要,却不单设一州,仍为蓟州辖下,至于武清、固安、梁城等处,本不过一卫,如今却单设为州,不知所谓,尤其是这京州,管辖京师四九门内,何必单设?既然府衙设在京师,便由知府直管即可,况且九门提督、五城兵马司都在,单设一州实在匪夷所思也,臣草率之言,望陛下及各位大人勿怪。
崇祯看后沉思半晌道:道也有些道理,并非言之无物,想来你有此议论,必然也心中有数了?不妨尽说之。赵士锦便道:臣以为京城以北设营州、密云州,南边设兴州、武清州,东边设蓟州、永平州,西边设延庆州、宣府州即可,此还皆因顺天乃天子脚下,若其他各府,臣以为不过设五六州即可。
赵士锦一番话说完了,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官抚极道:这...你...陛下,赵士锦狂妄之语,望陛下三思。崇祯看着刘含辉道:刘爱卿怎么看?刘含辉忙道:此等大事,岂有臣置喙的道理,全凭陛下裁之。
崇祯便道:诸位爱卿以为沉默孰好孰坏?众人不知道崇祯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转移话题了,官抚极便道:陛下,圣人曾言:敏于行而讷于言,想来不过如此。赵士锦道:官大人此言差矣,在下以为沉默有四罪,第一罪乃是愚蠢的沉默,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不懂装懂是一个人无知、虚伪的外在表现;第二罪是狡猾的沉默,在与人的交往中,通过不说话、沉默的方式去讨好别人,装老好人;第三罪是欺骗的沉默,故作高深,骗别人,其实最后把自己也骗了;第四罪是默之罪,深知内情却装糊涂,甚至反过来布置陷阱,默受其奸,想当年西晋时期有大臣曾对儿子说,如今朝政糜烂,或可保你这一代无虞,到了孙辈就难保了,果然一语成谶,后来唐太宗曾举此事,说他既然知道朝政的种种弊端,却不在朝堂上点破,只在私下里对子孙议论,可堪默贼也,陛下,臣不愿做默贼,只愿直抒胸臆,直斥弊端。
崇祯道:诸位爱卿在地方任职,都言伴君如伴虎,自朕登基以来,接连有大案发生,亦多牵扯朝中重臣,诸位爱卿不免心有戚戚焉,然朕明析心意,不愿诸位爱卿做默贼,但有见朕施政弊端者,可如赵爱卿一般直抒胸襟,朕绝不加罪。众人这才明白崇祯的意图,刘含辉等人便道:陛下胸襟博伟,臣等敬服。崇祯便道:既然如此,朕便依赵爱卿所奏,裁减并合顺天府辖下各州,令翰林院和顺天府主办此事,至于官员调免,依例办理即可。刘含辉、秦熙等忙接旨。
众人说话了许久,王承恩过来提醒道:陛下,如今时至晌午,不知陛下在何处用膳?崇祯便笑道:朕难得与诸位爱卿见面,传令摆膳在文华殿,朕与诸位爱卿一同用膳。王承恩便忙下去传旨,崇祯又笑道:朕知道官爱卿、曹爱卿、丁爱卿家眷父母俱在京中,这几日正好各自团聚,其实朕让各地每两年进京述职,亦不全在考成之事,亦是了诸位爱卿思家之情也。
众人忙纷纷跪下谢恩,不多时,午膳摆了上来,崇祯坐在正中,顺天府众官在右侧,随侍大臣在左侧,纷纷落座,崇祯问道:朕让工部考察扩修好山园,所用费用皆在官中出,顺天府只提供帮助即可,且不可靡费财力。刘含辉便道:臣谨遵圣旨,如今工部业已动工,听说工部准备拓挖西湖,拦截西山、玉泉山、寿安山来水,并在西湖西边开挖高水湖和养水湖,以此三湖作为蓄水库,保证园林用水,还将挖湖土方堆筑於湖北的万寿山,俱是随形施发,想来不会花多少钱。曹文耀也道:正是呢,臣还听说格物部采用了西洋欧罗巴技法,其中亭台楼阁,中西合用,别有一番风味,想来待建成之时必定是美轮美奂,美妙绝伦啊。惟贤便道:皇上为国劳心劳力,也是该有个好地方,修身养性,劳逸结合的,况且这好山园周围不是大学堂就是大书院,文人聚集之所,与皇上的气质也是颇符的。崇祯笑道:惟爱卿想是在刘知府跟前待的久了,也多了些书卷气,咱们大明朝的官员便是要如此,能文能武,文武双全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