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没有言语，看了刘彻半天，之后缓缓地垂下了眼，望着手中的饭菜，淡淡一笑，自顾地吃了起来。
“别吃！别吃了！”刘彻砰地一下打碎了阿娇手里的瓷碗，他，他只是想要关她几个月罢了，想要她知道她一意孤行的下场罢了，想要她了解没了他他什么都不是罢了，为何……会这样……
“饭……”阿娇低泣了一声，看着拿洒了的饭菜忍不住地嘤嘤哭了起来，却不敢哭的太大声，一双眼睛害怕地瞄着门口。
“起来！”刘彻大吼，将阿娇从地上拽了起来，却被阿娇脏兮兮的小手捂上了嘴巴。
“嘘嘘……老公公会打人，不要吵，不准哭！”阿娇孩子般的模样让刘彻有些天塌了一般的感觉。
“阿娇，是朕啊，彻儿……”刘彻不死心，狠狠地摇晃着她的肩头。
“彻儿死了……彻儿跟阿娇一起死了……”阿娇胡乱地摇着头，出其不意地狠狠推开刘彻，转身朝着那破破烂烂的屋子走去了，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嚎啕的哭声随之从破烂的窗户里传了出来。
“彻儿死了……跟阿娇一起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彻疯了，一拳打在院子正中粗壮的老槐树上，留下一道血痕。
“皇上……”门口，卫子夫挺着一个大肚子，满面的愁苦，看着几乎抓狂的刘彻，心中疼痛极了，他……还是爱着她的……
“为什么……会这样……”刘彻抱头蹲了下去为什么会这样！
“皇上，这几个月来，您不准任何人探望皇后娘娘，臣妾，臣妾听说，皇后娘娘时常哭，太监们便打她……不给饭吃……皇上，接娘娘出去吧……在这样下去，娘娘会死的……”
“闭嘴！朕叫你闭嘴！”刘彻狠狠地挥开卫子夫，转身，大步朝着门口而去，绝怒的气焰几乎烧了所有人，“是谁看守长门宫？”
刘彻的脸色阴郁，黑沉地可以滴出墨来，门外候着的四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他们绝对没有想过被废的陈皇后还会有翻身的一天……所以才……
“拖下去，腰斩。”刘彻的话有些冷，不，是冰寒，耳旁顿时响起的求饶声一点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重回那破烂的屋子里，一床薄被下，阿娇瑟缩地蜷着身子，她曾是天之骄女，所有人都护在心坎儿上的，或许刚开始她后悔过，当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睡在这潮湿阴暗的屋子里的时候，当受太监欺侮，忍饥挨饿的时候，她想过死，可娇生惯养的她还是害怕的……当绳索套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退缩了……她求绕过，拍着冷宫的大门要见皇上，可那一刻，除了讥笑，她什么回复也没有得到，多少个夜晚，她绝望了，她以为会有人来帮她，母后，母亲，外祖母……可，谁都没有来，他们将她遗忘了……在这个生不如死的冷宫里，将她遗忘了……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了，那是小时候的刘彻，他冲她笑，小心地亲吻她的额头，她的唇，那么缠绵……
伸出手，刘彻不敢去触碰那被自己毁了的女孩，一双膝盖，就那么无力地弯了下去，跪在了她的床边，那双向来坚毅的眸子红了，湿润了，落泪了……
他的女孩……就这么，离开了？
“皇上……”卫子夫也哭红了眼睛，她不止一次地想要送些东西进来，可，刘彻的命令在上，她什么都送不进来……
“让我们安静地待一会。”刘彻的声音沙哑低沉，却无可反驳，卫子夫别过头，出了屋门。
“阿娇……”刘彻伸手，想要将被子里的女孩拉出来，却惹来她一声尖叫。
“疼……”阿娇缩着胳膊，使劲地挣扎。
“疼？哪里疼？”刘彻有些慌张，掳开她单薄的衣袖，在触及那几乎布满了她胳膊的青紫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双眼喷了火，放开她袖子去看别的地方，可，当他的手触上前襟的时候，阿娇凄厉的叫喊几乎震碎了他的耳膜。
“放开！放开！”阿娇手脚并用，慌乱中一个耳光呼在了刘彻脸颊，但，刘彻却不还手，看着阿娇如受惊的小猫一般，炸了毛，死死地瞪着他的模样，刘彻身子晃了晃，下一刻，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死死地扣进了怀里，连人，带着那床薄被，都被他抱在了怀里……
“彻儿？”蓦地，耳边阿娇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彻一惊，赶忙推开怀中的人儿，激动地看着她。
阿娇似是刚刚醒来一般，看着刘彻，因为与她之间有些挣扎，所以那一向整齐的发丝有些为乱，阿娇淡笑了一下：“你来了。”
“朕带你出去，不在这了……不在这了。”刘彻哭出了声，他受不了了，他不能让她再在这里受苦，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不该放任她一人在这里不闻不问的，馆陶姑姑求过他，母后说过他，就连皇祖母都骂过他，可他倔强，他只是想惩罚她一下，只是想等着她先妥协……可是却忘了这皇宫里的落井下石和阴暗残忍……是他，害了她……
“不，出不去了。”阿娇抿了抿唇，初时清醒的疲惫让她不想说话，身子向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止住，望着眼前的男人，淡笑，“我有些饿，可不可以给我一碗白饭？”
“阿娇……”刘彻的泪再也止不住了，将头埋在阿娇的怀中，耸动着肩头。
“我恨你们，恨你，也恨刘娉，更恨我母亲，我想明白了，当初外祖母是多么地明智，像我们这种出生贵族的女子，只要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
刘彻说不动阿娇，似乎几个月后，她比之前更固执了，但刘彻绝不会再让她受苦，换了太监派了宫女，这里可以是冷宫，但不能是刑场，他再也不限制别人去看阿娇了，但阿娇又把自己关起来了，他们之间就像风，一直彼此追逐，当她痛苦到想要抓狂的时候，他铁了心地惩罚，可当他发现自己错的时候，她却死了心地绝望，爱，不该是这样的……
“皇上来了？”平阳府里，平阳与卫青同时立在门口，看着那从马车上步下的帝王，微微笑了起来，行了礼，福了身，刘彻瞟了一眼一旁的卫青，径自走了进去。
平阳命人摆了宴，她与卫青同坐，刘彻坐于高位。
啜了一口酒，刘彻放下杯子，幽幽地道：“子夫说，朕来探望姐姐，若姐姐大开府门迎朕入宴，就说明卫青有大将之材，姐姐会力荐，若姐姐称并不见，委婉拒绝，就说明卫青尚需锤炼，难当大任。”
平阳一愣，有些失笑：“青儿的本事，皇上心中比姐姐清楚，后宫不干政，更何况姐姐已是出嫁的人了，更不能在朝政上指手画脚了，皇上是个惜才的人，姐姐就算不荐，皇上也会慧眼识人的。”
刘彻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朕，已经拟了旨，明日只待朝堂宣读了，卫青是个将才，朕，惜才。”
“谢皇上赏识！卫青一定全力以赴，解边关匈奴之危！”卫青顿时热血沸腾，跪在刘彻跟前狠狠地磕了个头。
“那就立下军令状，不灭匈奴，不回长安。”刘彻的声音依旧淡淡的，让还没来得及高兴地平阳顿时僵住了笑容，对刘彻的行为不解。
卫青却毫不犹豫地竖起了三根手指，一字一顿地立下了誓言。
刘彻满意极了，挥手让他入座，菜色依次上齐了，刘彻望着盘子里那些平阳亲手做的小甜点，心酸涩地厉害。
“其实，朕不怎么爱吃甜的，阿娇爱吃……”刘彻的话很轻。
平阳跟卫青听得不真切，并未在意，卫青将一箸菜夹在了平阳碗里，轻声嘱咐：“多吃点。”
“你也是……”平阳心中幸福极了，羞涩地笑着，反夹了一箸菜在卫青碗里，两人的动作很小，不易察觉，但还是被刘彻看到了，刘彻眼眸中一道寒光闪了过去，搁下筷子，拿起酒杯，遮挡着自己眼眸中的恨意，看向平阳。
“姐姐，能与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姐姐看上去很快乐……”
刘彻的语气是平淡的，甚至带了一点点调笑，平阳顿时红了脸，嗔怒地瞪了一眼刘彻，看着他嘴角碍眼的笑意，脸，越发的红了。
“可与自己最爱的人分离……却是最痛苦的。”刘彻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叹息了一声。
“皇上……”平阳脸上的笑意凝结，今日的刘彻让她摸不透，看不清。
“姐姐不会怪朕不近人情，半个月后再让卫青出征吧？”刘彻笑弯了眼，似乎刚刚那一闪而逝的冰冷只是一个玩笑。
平阳松了口气：“保家卫国，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卫青笑了笑，没有吭声。
刘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置了酒杯，却站起了身：“好了，朕吃得差不多了，今日就是来看看看你们，也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