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牙牙睁开眼，驾驶舱中一片黑暗，只有频繁闪烁的警示灯跳跃着刺目的红光。那光芒像血海，蔓延在她整个视网膜中。
AI提示音不停地响着，王牙牙晃了晃头，一片嗡鸣中，勉强听到那柔和冰冷的女声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地钻进耳朵里。
“机体受损超过百分之五十，重复，机体受损超过百分之五十。”
“氧气含量低于生命系数，重复，氧气含量低于生命系数。”
“逃生舱出口已被损坏，是否启动一级备案。”
“是否强制撤离战场，重复，是否强制撤离战场。”
王牙牙勉强直起身体，费力地抬起左手，关掉了AI自动警报。
驾驶舱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刺目的红灯不停地闪着，左后方的电线连接处由于之前的冲击波震损泄着火光。
那金色的，破碎的流焰，很像烟花的形状。
她撑着右腿，重新站了起来。破碎的鹏号随着她的动作，拖着巨大的身躯，也站了起来。
机甲整条右臂报废，王牙牙的右臂上端传来的剧痛，不知是骨折还是脱臼。
她来不及分辨这些细枝末节的痛苦。沈沛的声音在驾驶舱中响起，通过受损的信号，显得断断续续。
“不要逞强！”沈沛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有些急促，“撤退回来，我们会派增援过去！”
王牙牙眨了眨眼睛。上一波冲击震得她整个头磕在操作台上，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挂在她的睫毛上。发生异变的五级入侵种就在前方不远处，因受到鹏号近乎自毁的进攻而被重创，现下已经有了重新反攻的迹象。她关掉了通讯器，驾驶舱里重新陷入沉寂。
下一秒，刚满十六岁的少女发出狮子一样的怒吼。监控室里，王牙牙的人机同调率超过了百分之八十五。
*
鹏号初战前五个小时。
“你现在就选和她去看电影太早了。”王牙牙叼着一根棒棒糖，站在王一一身后指手画脚，“她是那种傲娇性格，你太着急主动出击肯定失败。”
王一一没理她，照旧点选了“那么，一起去看夜场电影吧！”的选项，果不其然，对面的好感度立刻降低五十点。他看着灰掉并且碎成两半的心标，叹了口气。
“女孩子真难懂。”他说，“之前明明已经打通英雄救美的副线了。”
“副线最后有个debuff，会让对方怀疑你和反派串通一伙的不信任度提高十点。”王牙牙拍拍她哥哥的肩膀，安慰他，“你还年轻，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代渣男的。”
“说得好像你多牛逼一样。”
“我？后宫三千男宠所有支线我都满分打通，我和你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王牙牙伸了个懒腰，“毕竟你们男人么，都是头脑简单的生物，我随随便便就搞定了。”
“你这话敢和沈沛说么？”
“我不敢。”
“噗。”
下一局游戏开始之前，门口传来敲门声。接着沈沛推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穆槿。王牙牙和王一一条件反射一般地扔了手柄爬起来站好，朝两个大人敬礼。
两人都穿着便装，沈沛无视了乱糟糟的宿舍环境，问双胞胎：“玩儿什么呢？”
“精英危急4。”
“那有什么好玩儿的。”沈沛撇撇嘴，“给你们五分钟，换衣服。”
“干嘛？”
“带你们出去玩儿。”穆槿笑着接过话头，“过生日嘛。”
双胞胎站着没动，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扭过头看着沈沛：“谁的生日？你的？你不四月生日吗？”
沈沛叹了口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是你们的生日啊今天，怎么了，之前都不过的吗？”
王一一眨了眨眼，扭头问王牙牙：“今天几号？”
“好像……十八号？”
“资料上原来写的是今天吗？”
“应该是吧。”
沈沛一脸黑线地打断：“说什么呢你们。”
“报告，我们资料上的生日应该是前任队长随便写的，具体什么时候我们自己也不太清楚，之前也没过过生日。”王一一说，“反正就过一年长一岁，习惯了。”
“名字是随便取的，生日也是随便写的，前队长很随意啊。”沈沛无话可说，槽点太多简直无从吐起，“那你们姓王是随谁？”
“前队长姓王。”
“敢情随便认了个爹。”
“他不是我们爹。”
“我知道他不是，你能不能不要和我抬杠。”沈沛挥挥手，下了命令，“既然不知道是哪天生日，那就按照档案上说得来，今天给你们过生日。”
“听说过生日都有生日礼物的。”王牙牙说。
沈沛瞪了她一眼：“这会儿倒讲究起来了你。”
*
鹏号初战前四个小时。
说是换衣服，双胞胎除了在队里的制服以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衣服好穿。然而穿着作训服出去玩儿看上去也实在有点不太合适，沈沛脑筋一转，让穆槿去岳之小那里借了一套衣服给了王一一，他自己鼓足勇气去陶夭那里借了一身便装给王牙牙。
本来他是想借此机会去叶梦那里，被穆槿坚决地拦下了。
“王牙牙还是个孩子，不适合穿叶梦的衣服。”
“都是女生有什么区别。”
“以后你和叶梦接触的机会有的是，放王牙牙一马吧我恳求你。”
最后是穆槿监督沈沛去找了陶夭，路过叶梦宿舍门口沈沛磨磨蹭蹭不愿意走，让穆槿拎着后领子提走了。两个成年人带着两个未成年坐着电梯下了车库，叽叽喳喳地上了穆槿的车。
“去哪里啊这是？”王一一坐在后座十分兴奋，但表面上还装作一副酷哥的表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抖着腿，“是去中央市吗？”
“没时间去中央市，先带你们去基地外面溜达一圈。”沈沛坐在副驾没有回头，看着时间。“队长说了，只能离队三个小时，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同意的。”
一路上只是平平淡淡的风景，看腻了的乏味枯燥的跃环高速，一圈圈地兜着相同的弧度，远处的天壁上没有投影，只有昏黄的光。
双胞胎却很兴奋。从小生长在基地，从未出去过的孩子一左一右扒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路灯和围栏，以及是不是超过或被他们超过的汽车，发出大惊小怪的呼声。
“我以为基地已经很大了。”王牙牙说，“现在就已经这么大了，那中央市得有多大？得有五六个基地那么大吧？”
“你这话说的，就跟想着皇帝用金锄头耕地一样。”沈沛单手撑头看着这单调重复的景色，漫不经心地说着。
“中央市很大，一共有七个分区。”司机穆槿笑着为后座两个第一次见到庞大地下王国的乘客介绍着，“从里到外……”
“我知道我知道！月亮以前和我们说过！”王牙牙抢着说，“从最中心往外环状分布着第一区到第七区。第一区是联盟军部东亚分部所在地，主要用于政府办公与极少政要居住地。第二区因为紧紧环绕第一区，所以主要分布着联盟政要与其他牛逼闪闪的人的居住与工作。第三区又叫隔离区，主要军队驻扎在这里。第四区开始被称为平民区，大部分学校和基地普通工作人员都住在那里。第五区是主要商业区，第六区是主要工业区，第七区是中央市边缘人集中的区域，反正都是些不招待见的人才住在那里。月亮说像我们这种的，就只配活在第七区了。”
“月亮这人……说话挺直啊。”沈沛噎了一下。
“她就是这样啦，说话从来不会遮遮掩掩的，我们都习惯了。”王牙牙显然压根没放在心上，“不过她人很好的。”
沈沛没接话。他想起就在一个月前，方卿重伤撤离战场，月亮说，她只负责同调，不负责救人。
“月亮说得不对。”穆槿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联盟有规定，只要是正式的基地驾驶员，一旦入住中央市就会被自动分到第四区。我就住在那里，等以后有时间，我和沈沛带你们去我家玩儿。”
“真的吗！”王牙牙扒着穆槿车座靠背，“可以去你家吗！”
“真的，沈沛去过。”
“哇，他都没和我们说过！”
“我犯得着什么都和你们说吗。”沈沛扭头瞪着她。
“是哇，沈沛年纪也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哇。”王牙牙摇头晃脑，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坐回到座位上，“肯定是偷偷溜出去谈恋爱结果被甩了才没脸说。”
“我就不该把我的游戏借给你俩，回去以后我就没收。”
“我都打完了，王一一还没通关，你收吧我无所谓。”
一直没说话，假装深沉看着车窗外风景的王一一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少说两句能死是咋的。”
王牙牙在王一一愤怒无言的注视下安安静静地在座位上坚持了五分钟，车里难得平静了一会儿。
“沈沛。”她叫。
“干嘛。”
“我有一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没有礼物！”
“哦。”
*
这是发生了异变的五级入侵种。有着恐龙一样庞大的身体和巨大的双翼，头部长着两根巨大的尖角，其中一根被王牙牙用激光炮炸断，同样被炸断的还有其中一只巨翼。此时此刻，它拖着沉重的身躯站起来，重新面对着王牙牙。
随着一声恐怖的嘶鸣，入侵种发出的声波扰乱了机甲的信号，王牙牙狠狠皱着眉头，拼尽全力抵抗着这一轮声波的攻击，目光却没有一丝游移，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巨兽，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对面已经丧失了空中优势，只需要最后的致命一击就可以结束任务。但是五级的入侵种体积太过庞大，浑身覆盖刺状尖甲，如果没有足够的攻击力度一击命中，自己绝无第二次的机会了。
眼下脉冲炮只剩最后一发，蓄力不过百分之五十，氧气即将耗尽，右半身机甲基本报废。
又有温热的鲜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王牙牙抬起左手抹了一把，撕裂的肌肉随着动作牵出撕心裂肺的疼痛。
入侵种倚靠岩壁站直身体，整整超出鹏号数米的高度，遮住了身后岩浆炙热的火光。
怪物张开残存的半边巨翼，随着可怖的嘶吼用力一挥，大量的岩浆随着它的动作如海啸般直直扑向王牙牙的机甲。
王牙牙抬手格挡，下一波攻势来临之前，AI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机甲保护层已破损，重复，机甲保护层已破损。”
“一级警报启动，重复，一级警报启动，建议立即撤退。”
一片嘈杂的火光中，王牙牙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系在操作台一角的玩偶钥匙链。
那是沈沛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