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这里是李文书李大人的府邸吗?”
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轻柔与娇弱。
管家模样的男人听见少女的话语一时愕然,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请问客人怎么称呼,我好去通报。”
“草民李子兮,这是家兄李佑。”
管家仔细端详着李佑二人,随后有些微妙的说到:“好的,我去通报大人,请两位稍等。”
看见管家消失的身影,两兄妹默契的相视一望。
有问题。
且不说管家的神态反应,就算是以正常的情况,两个草民求见一方大人,怎会不需要通行证明?
但管家并没有向两人索要,反而开口便是“好去通报”。这种违和感就像是知道他们二人是谁,并且知道他们来此的目的一样。
“有点意思啊,这个李府。”少年悠悠浅笑,少女一脸忧色。
不过就算明知这件事有蹊跷,但两名道者还是老老实实的等在原地,并没有擅自闯进。
“两位里面请,大人已在书房等候。”
等待不多时,管家便走了出来。此时脸上已没有了先前的微妙之色,而是一派水波不惊。
因为自信,所以自然。
自信,也不一定就是对自己有信心,更多的是,别人给的底气演变成了自信。
“还请带路。”少年俯身一礼,面无另色。
“请随我来。”
管家单手一引,转身走进李家大门。少年牵过少女,一脸无畏的跟上前去。
绕过诸多风光秀丽之处,于一池清水对面,看见一座方方正正的旧式房屋。
看起来是年久未修,满墙红漆已然褪去鲜艳的色彩,变成暗红色。
“大人就在里面,请进吧。”
带到这里,管家便离开了。途中一句话没说,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报出。
“走吧,去看一看。”少年面无表情,看着房中的人,眼底深处隐着一抹复杂。
“嗯。”女孩乖巧回应,声音轻的让李佑把她护的更紧。
想必是李子兮也察觉到什么,否则也不会是这幅姿态。
这个美丽可爱,常常突生薄怒的姑娘,在这个时候却安静的令人心颤……
万物之初皆有灵,而天地之气中更是有天地灵力。
而修者对灵力的感应格外敏感,因为他们的一呼一吸,无一不是灵力,他们的一行一为,无一不依靠灵力。
而凡人则不是,尽管他们也能感受到些许灵力,但那也仅仅觉得空气清醒,以致心情舒畅而已。
因为他们没有独特的手法将灵力纳为己用,也就体会不到灵力之妙用。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凡人,是不需要什么灵力的。
但,这里,这座鳞次栉比,富丽堂皇的李府,却有着浓郁的灵力。而池塘后的那间客厅,更是此地灵力的源头。
“两位客人,欢迎。”
一入门,便感觉到浓浓的墨香味传来。而后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办公椅上站起,向着两人走来。
“父……”看着来人熟悉的面孔,少女泪花一闪,向着男人悲呛奔去,却被少年一把拽回。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除了眼眸中那点陌生,这个人与八年前的李文书一模一样!
“小姑娘,我不是你父亲。”安然儒雅、其声朗朗,仅一句话便打碎少女妄想的梦。
少女听见这句话,双腿顿时一颤,也没注意她的手在李佑手上挖出多少条血痕。
她只注意到,他叫她小姑娘,而不是小兮……
忽然,少女不再挣扎,而是垂下头悄然哭泣。
是啊,她很清楚,甚至比李佑还清楚。八年,整整八年,她的双亲从未回家一次,甚至连一封家书也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她无比清楚!
只不过,她总抱有那么一点幻想。比如父亲工作忙,又比如家书在寄送过程出现了意外等等等等。
但如今,这个男人的出现却打碎了她的幻想。如一记斩刀,斩断痴念。
因为这个男人,没有魂……
没有魂,那便不再是人,就算躯体再怎么像,也终究不是那个人。
“如你所见,我不过是借用这个身躯的一道残魂罢了。你的父亲,早在八年前就死了。”
男人的话一点一点的刺激着少女,然后,少女的道心,轰然崩溃。
“若是冒犯了令尊,抱歉,但请恕我无能为力。”
沉默呵,沉默呵。
断肠的女子与安然自若的男人,还有一旁仿若看戏,但眼里满是杀意的少年,便在这句话之后,开始了漫长又漫长的沉默。
少年一句话也没说,因为这个时候,相比起自己的悲哀与疑惑,少女的要多的多。
屋外的池塘泛着金色的太阳,柳树在池塘边努力的伸展它的枝干。
窗边似有绿叶探过来,来看看这三人到底演了一场何等精彩的戏。
少女低低呜咽,哭声惊起一滩涟漪,惊扰绿叶回头。
少年没有动作,只是抱着少女,轻轻安抚,一如当年。
男人同样没有动作,就算桌上的墨汁已然凝固,台上的毛笔因为墨干而失去柔韧,男人依然没有动过一下,只是站在那里,一脸安然。
“我能问问,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良久,恢复了平静的少女如此问到。只是因为之前哭泣过的原因,所以音色有些沙哑。
“可以,也算是借用这具身体这么多年的利息。”
男人没有任何犹豫,便点头答应。随后,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便开始讲述一段这两个修为参玄的道者也不知的故事。
“故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男人充满回忆的话语续续不绝,就像是已经在脑海里排演了无数次,就等着合适的机会说出。
“早在十五面前,你父亲本就该死了。连同你的母亲,在一次外出中遇难被杀。”
“死亡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只是一缕残魂。那一次,我循着新鲜灵魂的味道,来到你父亲的面前。”
“就在我想要吞食你双亲灵魂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我面前,”
“只是一挥手,便将我打进这个身体里面。那时我很高兴,因为我似乎有幸遇见了传说中的神仙。我本以为他会救活我,毕竟传闻中,神仙的手段层出不穷,复活一缕残魂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令我诧异的是,在我之后,又一道灵魂被送进这具身体里,而那个灵魂正是你的父亲。”
“我还没来得及抱怨容器里有些拥挤,神仙便开始施法,让我成了这具身体的附庸。”
“随后,身体,便动了起来,但,却不是由我主导。”
“之后,神仙又施法救活了你的母亲,以及众多下属。也许起死回生就算是神仙也不容易做到,毕竟我看他施法后,气喘吁吁。”
“而之后的话语,便让我肯定,就算是神仙也做不到起死回生,因为他说――”
“我并不能让你们真正起死回生,只是能延长你们几年寿命,毕竟你们身死,我也有一定责任。”
“大约八年,你们还是会死去,那时同样无人可救。所以趁这些时间,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吧。”
“‘至于你’,他指着‘我’,对我如是说着,‘你的灵魂已经完全损毁,所以我打入一道残魂入你身躯,让你借此存活,不过时间一到,你同样会死,而且身躯也会被这缕残魂剥夺,你可愿意?’”
“我知道他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这具身体的主人说的。虽然我对他话语的内容感到好奇,可惜身体不是由我主导,我也开不了口。”
“‘愿意!’你的父亲这般说着,便带着你的娘亲返回去。”
“之后的事,想必你们也能推断出来。李文书用六年时间做了他该做之事,然后在某一年里,为了让你日后好受一些,把你送了回去。”
言及此处,少女清丽的眸子里满是晶莹泪水。双目红肿的厉害,就算是一脸毫无愧色的男人,都有些不忍。
男人沉默片刻,便开口说到:“再接下来,就是我的故事,你们还需要知道吗?”
少女摇了摇头,挣脱开少年的怀抱,双目空洞,向着外面走去。
少年轻声一叹,而后拱手道别这个男人,随后紧跟而去。
罪不及他,少年自不会迁怒于他。至于他口中的神仙,痕迹被抹去之后,他的识海中再无那人模样。
一番探究无果,道人看着外面那道踉跄的身影,忽然感受到一抹哀伤,以及满腔的悲愤。
……
夜,来了。
风,起了。
人,远了。
望着繁星点点的星空,听着四野呼呼的风声,陷入难言的哀默。
是谁在远处哭泣,惊扰了夜晚的风。是谁在那里浅言,粉碎了他人的梦。
……
男人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去。自始自终,这个男人脸色没有半分愧疚,此时亦然。只是看着远去的身影,目光越发深邃……
“老爷。”随之管家轻轻呼唤,唤醒了出神的男人。
“陈叔,再备一份笔墨。”男人回过神来,看向身后的房屋。
那里有书卷数车,无一不出自他手。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