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韩湘念叨着的张某人,此时正随着他口中的三号雇主,来到皇城以西的净川亭。
这里应是他们几人互相联络的地方,风景优美,地处偏隅。一条河流自上而下截断某座平丘,一座孤亭立于河流中央。
亭中有一张石桌,除此之外什么没有。外有流水潺潺,上有天高云阔。
荒野之地灵脉不显,四野八方尽收眼底。如此地境,虽透露出一分凄凉,但胜在视野开阔,便于论事。
自张逸虚到来之后,他就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可惜这亭子就是普通的亭子,所以这位阵法大家也没能看出什么玄机。
至于另一人,三号雇主在来到净川亭后就站到石桌前,按了按了桌面上某个地方。
随着这一按,四周天地灵力倏然一变,一道细微到无可查的阵法一瞬展开,片刻之后蓦然关闭。
有感于此,张逸虚挑了挑眉,却是什么话也没说。毕竟这种类似“发射信号”的阵法,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而且看这模样,应该是三号雇主正在召集其他几位雇主,所以他就没有出言扫兴。
至于为什么对方会带他来这里,而不是之前会面的地方,对方虽没有出言,但张逸虚心中亦有判断。
大概是这个三号雇主觉得以他的能为迟早也会发现这个地方,索性就趁这次机会带他过来。
而之所以会这样推断,无非是张逸虚认为之前自己不但从药师手里保下了此人,更是点破了对方的身份一事,让三号雇主对自己有了新的认知。
毕竟他们首次见面时,这几位雇主先生可是有意隐藏自己的面貌。想必经此一事,让三号雇主知道他们的伪装在张逸虚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这一路上三号雇主虽然什么也没有问,但张逸虚心里清楚,他已经成功释放出了一个信息,即——我张某人掌握的消息,远超他们想象。
这一点,将会成为日后谈判时的隐性优势。
当阵法关闭后不久,就在张逸虚与三号雇主随意聊聊的时候,又有三个人分前后到来。且这一次,他们再没有谋着面,似是为了向张逸虚展示他们口中的……“诚意”。
而张逸虚则在漫不经心中对比了一下手中情报,发现是五号雇主缺了席。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到他什么,所以他只是默默的记在了心里,然后面带和气的看着眼前四人。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这次与你们约见,是有事要告诉你。”
“哦?先生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回话人的是一号雇主。如果消息够准确的话,这个人应该叫,澹台谛宗。
“消息确实有,但只有一个。”顿了一顿,张逸虚继续说道,“想来你们也有心理准备,毕竟你们要我调查的事,本就不是什么易事。”
“所以先生带来的消息是?”
听见四号雇主询问,张逸虚也不拖沓,告诉他们一则讯息:“澹台郁弥在谋划某件大事,而他计划里有一环居然系于一名散修,名为……东流。”
听闻这个名字,四位雇主面面相觑,看来是没听过这号人物。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东流确实不太高调,而且足够神秘。
直到最后四号雇主才以不确定的语气说到:“我似乎听说过此人,他也在以武纳婿的参与者名单上。”
“没错。”以富有鼓励性的目光看了看四号雇主,张逸虚接着说到:“所以我调查了一下这个人,发现他除了资质与修为尚可之外,并无其他背景,其身,自然也没有什么特殊性。
由此,劣者得出了一个推论——这个人出现在澹台郁弥的计划里,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其他四人听到这里,也明白张逸虚想说什么,但这也不影响张逸虚把话继续说完:“也就是说,他是可以被替代的。在这个推论上,我制定了一个计划。计划大概是,找个机会杀了此人,然后想办法取代他成为澹台郁弥计划里的一环。如此一来,不但能轻易接触到澹台郁弥,更能透过计划,查清你们想要的真相。”
当张逸虚说完话时,他也观察了四位雇主的神色变化。其中有思虑,也有迟疑。简单来说,就是将信将疑。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劣者所探知到的消息的前提下。或许东流身上还有着我不知道的秘密,也或许东流本就是澹台郁弥埋下的暗棋。
毕竟你们也清楚,近些年我张家没落到何种地步。对于信息的获取及情报的掌握,已经大不如前。
所以你们也可以权当没听见这则消息,虽然有可能会失去一条捷径,但胜在不会暴露你们的作为。”
与以往一样,张逸虚同样把信息的缺点与计划的隐患提了出来。他做事一直都这样,习惯把某些特定的东西都放到明面上来,然后将“决定权”交给对方。
这种做法有很多好处,而最大的好处在于,可以有效降低对方的戒心。
因为所有“决定”都是他们做的,也就不会产生“自己的行为是否受到诱导”这一错觉。
不过与以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张逸虚不用在意这些隐患。因为这一次的消息,本来就是用来误导这些人的。
“不过我个人建议,你们可以动用一些手段来调查这个人。若是发现此人具有特殊性和唯一性,就停止调查,并避免与其接触。
而若是发现此人的存在只是一个巧合,那要如何做,也皆由你们来决定。
关于这一点,还请各位好生思量。因为你们的决定,将会影响到我接下来的行动。”
说到这里,张逸虚好心的补充道:“对了,无论采取哪种方式,都尽快告知我。我想趁着琴剑杀劫结束之前,更多的利用这个话题。”
说完,也不管其余四人怎么想,张逸虚自顾自的告罪离开了。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剩下的,端看这几位雇主的态度。
至于最后他特意点出的“琴剑杀劫”,其目的自是强调对方,时间并不如想象般宽裕。
而且他相信,这场来的莫名的杀劫,会让更多的人身陷其中。
……
张逸虚走后不久,余下的几位雇主就张逸虚口中的消息,进行了一番讨论。
而讨论的结果以及接下来的行动内容……也大致符合张逸虚的猜想。
首先,不论这几人作何感想,当“东流”这个名字出现在张逸虚口中时,他就已然成为了需要着重调查的对象。
其次,便是那在各地爆发的无端杀劫。来的迅猛,去的无踪。琴剑相契,杀人成劫。
它的出现即是意外,也是变数。有人殒命于此,但还有很多的人趁着这趟浑水,杀了更多的人。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可以借机摆脱“罪名”。当然,罪名之事是小,省去无数麻烦才是真。
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道理,这几位雇主自然明晰。
所以他们的“选择”与“决定”虽然出于本心,但仍是顺着局势而运。而张逸虚,他比此间许多人都要看的深远,自然能演算出这几位雇主接下来的行为。
无非是——
首先,无论张逸虚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应该调查清楚“东流”此人;
其次,借琴剑杀劫之名,分化太叔云天与澹台郁弥的注意力;
最后,监视张逸虚的一举一动。
当然,或许他们还有另外的计画,但那已经不关他张某人的事了。
他此行,只要把“东流”这个人的存在告诉给雇主,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他要抽时间去会一会百域之主,澹台郁弥。算算时间,澹台郁弥也该有动作了。
……
南域,荒途边境。一所杂草丛生、生机薄弱之处。虚空一阵莫名的扭曲之后,从中喷出了两个人。
这两人装扮相似,模样相似,甚至此时此刻,就连状态也十分相似——两人周身皆伴有紫华缭绕。
所不同的是女子其身唯有光华绚烂,而男子周身缺散发着淡淡紫烟。
这两人,正是被韩湘称为“方守一族”的域外修者。
在与疯魔状态下的韩湘一战后,两人向西而逃,最终出现在了这里。
而此时,女子陷入昏迷仍未清醒。似乎在封印未解的情况下强运紫衍盾,给她的身体带来相当大的负担。
男子则在确认自家妹妹没事之后,开始打坐默运心法。
随着时间推移,男子身上的紫烟越来越浓,逐渐包裹其身。
半刻钟之后,满地紫烟突然飘散四溢。局中的男子睁开双眼,眼中圣华一闪而逝,再现的,则是一副诡异到极致的紫色瞳孔。
封印方解,神秘诡谲的气息蔓延此境,凶悍狂息化作劲风席卷八荒而去。
远处,正在调息的韩湘受诡气影响,体内杀意竟受牵动。眼底月芒隐隐错动,阴阳心法随之受制。
“果然是方守一族。哼,真该杀了他们才是。”
与此同时,晗渊地境,一个造型奇异的老人从沉眠中苏醒:“方……守……一族吗……”
断断续续的声音尚未传播开来,便被死气隔尽,而在死气弥漫之深,同样有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闭……嘴!”
而在更远处,迷途非道境内。这里是冰与雪的世界,目之所见,外无杂色,尽是一片雪白。
传说中,这里曾有一个国度,国君仁厚宽宏,励精图治。然而就是这样的国度,却在某一天迎来了国民暴乱。
勤政贤明的君主心灰意冷,在临死前撒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我要那些逃避我、憎恨我、畏惧我的人,永远留在我身边!”
不知是天生垂怜还是诅咒应验,国君身死之刻,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国度,没有人可以逃出生天。
恶毒的诅咒延续到了现在——进入迷途非道的人永远化作了冰雕陪伴。
而今日,随着诡谲之气蔓延而过,地下冰层深处,一座冰雕无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