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至此结束,陆逸尘自知犯了错,懊恼得不行,一直努力试图以转换话题的方式来缓解沉闷的气氛,笨拙而又执拗,温柔如苏文浩自然不忍看她这这样为难,始终配合着她,只是气氛到底还是不如之前那般轻松、自在。
秦慕寒的电话便是在这时打来的,听到特意为对方设置的铃声响起时,陆逸尘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心的翘起了唇角,那是完全无意识的举动,源自内心最真实最自然的反应。
与她对面而坐的苏文浩自然看得清楚,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之前那双还略带忧郁、不安的桃花眼里霎时便被喜悦所代替,那双盈满欢愉与甜蜜的眼睛太过耀眼,生生刺痛了苏文浩的眼,让他险些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苏文浩只记得他离开时陆逸尘那双朦胧的泪眼;又或是他归来时,对方那双忧伤、惆怅,似有千万万语,却最终归于沉寂的眼睛,他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对方这样神采奕奕的神情,即便是梦中也不曾有过。
看着对面明明那么迫不及待想要接通电话,却又顾及自己感受而犹豫忐忑的陆逸尘,苏文浩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错了,错得离谱,或许他不该回来,不该再出现在她面前,这样也许他就可以不用看到这一切,这样,或许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骗自己,他还未曾真正的,彻底的失去她……
这一刻,苏文浩那么真切,那么深刻的体会到,陆逸尘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已经不再有光,那些挚诚而又热烈,充满了缱绻爱意的目光,那些曾经只属于他,独属于他的恋慕目光,再也不曾出现在她看向他的眼神里。
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已经完完全全的被另一个男人所占据、填满,从今而后,不,或许是从许久之前,陆逸尘的生命中,便已经不再有苏文浩这个人的存在,他只是她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已经错过,亦不会再留有任何痕迹的过客,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难以承受的了。
他终于失去了他此生最爱的人,苏文浩像是许多年前离开陆逸尘后,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的做着同一个噩梦,他梦见他将自己的爱人弄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苏文浩曾经在许多个只有他一人的夜晚从睡梦中惊醒,巨大的落差与恐慌没有得到抚慰便转而又进入另一个更加残忍的噩梦中去。
他曾那么努力,拼了命的挣扎,哭着喊着嘶吼着,只为能够清醒过来,可是,现实却给了他最沉重也是最致命的一击,现在,他终于知晓,噩梦从来没有结束,噩梦,成真了……
苏文浩忽然很庆幸,没有人会知道,至少他爱的人不会知道,那些痛苦,那些绝望,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夜晚,都被他留在了记忆深处,以至于面对现在的陆逸尘,他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对方察觉丝毫的异样之处。
任是他思绪万千,为情所扰,终究也就只是他苏文浩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而已,若他有意,便有千种方式叫陆逸尘察觉,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陆逸尘,看着因为那个男人的一个来电便意外幸福满足的陆逸尘。
只是,多年的空白与隔阂终究让他也无法像从前那般了解面前的女子,秦慕寒的来电固然让陆逸尘开心,但其中不免也有逃避现实的成分在,她发现哪怕到了今时今日这般地步,在苏文浩面前,她依旧无法做到似面对其他人那般从容不迫,而她又失去了‘恋人’这个身份,这也就意味着她同时失去了同对方撒娇耍赖的资格。
陆逸尘始终都没有办法客观的面对苏文浩,却又没有更恰当的方式同他交流,只能笨拙又可笑的转移话题,以期减少对他的伤害。
纠结了许久,陆逸尘终于还是冲苏文浩歉意的笑了笑,指了指手中的电话向他示意,正要起身换个地方,却一把就被苏文浩拦住了。
“我去给师兄回个电话,你留在这里。”
苏文浩说着,抓起桌上的手机就起身向外走去,陆逸尘看着他略显急促的背影有些回不过神来,许久才听清电话那端之人的声音:“宝宝,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同师兄结束了简短的通话,苏文浩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刺骨的冷水泼洒在肌肤上,让他险些崩溃的情绪终于得到些许缓解,看到镜子里那双通红的双眸,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己究竟还在期待些什么?
在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后,他究竟还在纠结些什么?他已经伤她这样深,为何在她终于得到幸福的时候还会如此难过?
苏文浩忍不住一拳砸在大理石制成的盥洗台上,压抑到了极致的喘息泄露了他最后的也最难以触及的脆弱。
他想起那时秦慕寒曾和他说过的话:“苏先生,你没有见过当年的逸尘,所以你没有资格得到她的原谅。恕我直言,作为曾经的恋人,让逸尘变成那般模样的你,罪无可恕。”
苏文浩看着面前那个俊美如斯又冷漠如斯的男人,冷静而又理智的对他说着这些话,忽然就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他曾从许多人的只言片语里东拼西凑,勉强拼凑出了那个在他离开后变得孤冷无助又惶然无措的陆逸尘,那样单纯,那样美好的陆逸尘,却在他离开之后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也拒绝任何人的开解与救赎,她将自己禁锢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苦苦挣扎。
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多少女子正享受着恋人的温柔呵护,而他爱的女子,却为了一个不告而别的人,封闭了自己五年,若他没有回来,她或许还会继续封闭下去。
而她,从未做错过任何事,从未……
“但是,苏先生,她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了你,所以,请你也原谅自己,不必过多苛责。让她变得不再相信爱情本是你的失职,但作为她的未婚夫,我还是要感谢你。”
尖锐的疼痛从胸腔迸发出来,让苏文浩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是刺骨的冷与痛。
“慕寒,怎么有空打电话,忙完了?”
电话那端传来秦慕寒特有的低沉醇厚的声音:“没有,刚好休会十分钟,有点想你了,在做什么?”
陆逸尘摇头失笑,她似乎仅透过声音就可以想象得出对面那个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样子,一定是又别扭又真诚,可爱的让人想要咬一口,看看是不是似冰淇淋那般,冰冷的外表下藏着甜甜的软软的内芯。
“总裁大人最近很黏人哦。”
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有些情绪低落的陆逸尘也忍不住调侃起秦慕寒来。
“会不会觉得不习惯,是不是打扰你了?”秦慕寒有些懊恼,明明告诫过自己不可以这样黏人,却还是忍受不了,只有十分钟休会的时间,却急不可待的给陆逸尘打去电话。
“才没有,我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慕寒,做你想做的,知道你需要我,我很开心。”
‘慕寒,知道你需要我,我很开心。’苏文浩回来时听到的便是这句话,明明已经麻木了,却还是在心底最深处泛起丝丝涟漪。
“文浩,还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愿意,只要你需要,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许多年前,她也曾这样同自己说过这句话,只是,他把她弄丢了……
苏文浩退后几步,闪身躲到一个装饰的绿植幕墙后面,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有点想抽烟。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时间真的是太可怕了,能将人变得面目全非,曾经那样讨厌烟草味道的自己也变得要靠吸烟来汲取片刻的安宁了。
点燃了一支香烟,淡淡的尼古丁味道让他难得的放松许多,也让他能够在暧昧的背景音乐下听到陆逸尘那端传来的喁喁细语。
“吃饭了吗?”
陆逸尘闻言也不作隐瞒,老老实实的答道:“正在吃呢,嗯,和文浩一起。”
“喝酒了?”电话那端的秦慕寒听到对方如此坦荡的回答,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个小傻子,怕不是以为乖乖坦白自己就不会在意了吧?!
“没有,你不在,我不会喝酒的。”陆逸尘乖乖作答,试图安抚对方。
绿植幕墙后面的苏文浩闻言,夹烟的手一顿,似是想起什么似的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是见过酒醉后的陆逸尘的,让冷静理智如他都险些失控。
“我派人去接你,把地址告诉我。”果然,听到陆逸尘这般说,秦慕寒微蹙的眉头这才稍稍松了松,却也没有彻底放下心来。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陆逸尘忙不迭的摇头拒绝,开玩笑,对方和自己相隔了大半个地球,又有那么多工作要忙,怎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劳烦他呢,她可舍不得爱人如此辛苦。
“乖,宝宝,听话!没有办法去接你已经很抱歉了,至少,让我派人去接你,否则我没有办法安心。”
如何让执拗如陆逸尘做出妥协,接受自己的建议,没有人会比秦慕寒更有经验的了,简直是信手拈来。
而且还不会惹得对方反感,反而还会傻乎乎屁颠颠的跑过来安慰他,简直不要太可爱。
果然,陆逸尘很容易就被说服了,应道:“那好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嗯,我要先去忙了,会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赶回去的,代我向苏先生问好。”
“好的。”
“宝宝,等我。”秦慕寒最后说道。
“知道啦!”陆逸尘忍不住扬起唇角,笑得亦如每一个陷入热恋中的女子,明媚而又耀眼。
“慕寒,照顾好自己,我在家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