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长信殿。
祁景彦刚刚收到暗卫的密报。
这是关于一个图案的,是他荷包上,那个木棉花的图案。很多年来,他都认为那是一个普通的荷包,直到四年前:
他韬光养晦多年,逐渐在朝中站稳脚跟,万事都在紧要关头,他的三哥和五哥察觉有异决定以防后患派人追杀,他被迫躲到一座寺庙内,寺庙的和尚被他都赶到了地窖,等再出来时,他因打斗不小心遗失到处寻找的荷包被方丈拾到,他捧着荷包看着他,一脸深意。
方丈大约六十岁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手里不停搓着他的檀珠。“老朽近二十年没有再看到这个图案了,敢问阁下可是万剑山庄什么人?”
祁景彦当场愣住。
方丈见他不知,便解释了一通。原来,他荷包上的木棉花图案,不是一般的图案,而是四十多年前,江湖盟主万剑山庄庄主所创,不知什么原因,万剑山庄庄主并未能和他心爱的女子在一起,庄主便把那女子最喜爱的木棉花做成这幅图案,配上西域独特的丝线,色泽光鲜不褪,站在阳光底下还会反射出彩色的光芒。荷包一共制了三枚,送给他心爱的女子,说将来若有难事,可凭这三枚荷包求万剑山庄三件事,号令江湖。
所以,这三枚荷包,极其珍贵。虽说万剑山庄不像当年如此辉煌,可依然把持江湖,所以,那三枚荷包的约定,依然有效。当年的事轰动一时,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
年轻时的方丈听闻此事倍感震惊,有幸见过那木棉花的图案,如今见那荷包,再验证一番后,才会有此一问。
闻言,祁景彦立马白了脸色,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差点倒入身旁护卫身上。他,他以为当年老树下的谈话,他对她说他的愿望,以为那句“我会帮你的”,是句玩笑,他自己那么多年的放不下只是个笑话。可是,可是就在刚才,有人告诉他,她给了一样完全可以颠覆半个朝堂的东西。
这些年的奇事忽然在脑海中连成了一串。怪不得,怪不得他的三哥五哥这两年屡有失误……不然,让父皇注意到他还得费多少光阴。
后悔,失落,惊讶这些情绪不停地缠绕着他,缠得他四肢发软,胸口疼痛。玉山适时地上前一步悄悄扶住了他,避免他的失态,感受到他身体的沉重,便知这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祁景彦通红了眼却没让泪水留下来。他手里死死握着那枚荷包,僵硬地站着。
方丈见他反应十分大,便知其中缘由他已知晓,想必中间的误会也已明朗。不过想到荷包已失传多年,今日再现,着实与他有缘啊。“老朽早年曾是江湖上一个镖局的镖头,三十多年前,曾听说荷包出现过,十多年后老朽曾有缘见过一眼,之后再也没听说荷包出现,想必公子手中的,应是最后一枚了。”
他道了句佛。“阁下让我寺免于一场灾难,老朽只知些陈年旧事,悉数告知,算是报答一点阁下的救命之恩了。”说完告退了。
而祁景彦就这样站在走廊下。缓了好一会儿才甩开玉山的手,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沙哑。“我们走。”
祁景彦终究没有拿这枚荷包去换取一个要求。他把荷包贴身携带,几乎从不离身。他不在乎她的那句“我会帮你的”有没有做到,他在乎的,是那份心,她有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的那份心。
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祁景彦从回忆里抽出,看着眼前和荷包上一模一样的图案,还有一封书信:已查实。一枚荷包用于药王谷,用途不知,一枚荷包用于换取天山雪莲。
祁景彦看着信,勾唇一笑。那个老家伙果然没有说实话。
药王谷,药王谷……
他该如何从那滑头的老谷主嘴里知道消息呢?
祁景彦皱眉,他感觉到,明明已经离她不远了,可就是不知该如何找出她。
周大海端着德妃田臻熬的乳鸽汤进来。“皇上,德妃娘娘派人送了乳鸽汤,您用了再批奏折吧。”周大海是最懂祁景彦的人了。德妃是个安静性子,从皇上对心上人的珍视来看,移情别恋是不可能,估计德妃和皇上心上人性格相似,引得皇上多一分关照,他也乐得卖德妃一个面子,至于淑妃,呵,皇上都不知道记不记得这号人物。
皇上已二十来天没进后宫了,也难怪德妃着急,前来送汤。不然如何彰显自己的“恩宠”呢。
祁景彦看了一眼,却不似往常那般,袖袍一挥。“拿下去。”
周大海会意,前些日子听玉山说那人已有些头绪,想必,这真人现身了,恐怕这替身就要失宠了啊。
在长信殿外打扮得清新亮丽等待的德妃,看到周大海提着食盒,双目微瞪,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难以置信。“周公公……”明明每次送去,皇上都收了啊。
周大海笑容亲切,对着田臻行了个礼。“德妃娘娘,皇上忙着批奏折,实在没空。您看,您下次再给皇上送?”收不收就不关他的事了。
这场面话周大海是信手拈来,只要是在宫里待久的,都知道这话不过是客套,但在德妃耳中十分顺耳。她的大宫女竹意上前接过食盒,田臻的笑容有些僵硬。“多谢周公公了,本宫,过几天再来。”
周大海笑。“德妃娘娘哪里的话,这是杂家的本分。”除在皇上和少数几位面前,周大海从不自称奴才。作为皇上面前的第一大红人,他有这个资本啊。
田臻像只斗败的孔雀,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回宫去了。
一回到宫中,田臻维持的面容瞬间拉下来,脸上布满阴气,往日的温婉不复存在。竹意忙上前劝慰:“娘娘要放宽心,兴许皇上真的是忙。放眼后宫中,皇上最疼爱的就是娘娘了,娘娘可不要因为了一碗汤和皇上怄气让别人看笑话啊。”闻言,田臻脸上的阴气少了些,甩袖坐在一旁的绣凳上。一想到宫里现在人人在看她笑话,她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从前的刚入府的田侧妃也不是这般性子,也想着小心翼翼伺候,安稳度日。但自从封为德妃后,加上她斗赢了家世显赫的萧淑妃,成为所谓的“后宫第一人”,她的性子也日渐浮躁。
竹意又好言相劝了好一阵。“娘娘不必生气,娘娘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不要为了这一时的得失而气坏了身子。”
田臻心中宽慰不少,竹意又劝了两句,她又坐了会,午膳也没用上床歇了。
而明月宫萧明悦听到这个消息,毫不避讳地大笑三声,莫姑姑听到这个消息也笑了。“想来玉溪宫也猖狂不了多久了,娘娘应该早做打算才是。”皇上少给德妃落面子,这可是新鲜事。
这德妃失宠来的突然,不过皇帝一直冷淡女色。萧明悦心里,是看不上田臻的,父亲不过一个二品大理寺卿,说的好听是二品,其实和三品没什么区别。家世样貌都不如她,她若不受宠两分,怎么在这后宫立足?如今失宠也是理所当然的。
萧明悦心情甚好。“那是自然,不过本宫可没那么傻去送汤,她田臻还以为自己独宠后宫呢,没看皇上二十多天没进后宫了吗?还要凑上去打脸。”
看到田臻吃瘪她自然高兴,不过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她自然要把握住。想到这个,萧明悦高兴得午膳多用了半碗饭。
后宫中人因田臻碰壁都跃跃欲试,想着如何乘此机会获得圣宠。尤其是那三个未承宠过的三个美人,想尽办法让皇上多看一眼。
回去后,田臻思来想去,第二天还是把那枚刚绣好的明黄色祥云荷包送到长信殿。后宫人人皆知,皇帝不喜佩戴荷包,可他从前有个收集荷包的习惯,这两年不知为何不收集了。田臻怀揣这一丝希望,把那枚荷包偷偷让人交给了周大海。
难得周大海会因为这件小事去打扰祁景彦,他无非是想打探打探“心上人”的消息。他捧着荷包走到祁景彦面前。“皇上,德妃娘娘派人送来一枚荷包。”
提到“荷包”二字,祁景彦总是不假思索地关注,却不似从前拿到手机细细翻看,而是瞥了一眼。“收进库房吧。”
周大海会意,怕是这荷包再难有重见天明的那一天了。
后宫的争斗祁景彦一概不知,近来朝廷事多,尤其是江南的贪渎案,药王谷的事只能暂搁置了。
但周大海对后宫的的消息了如指掌,尤其是那几个美人,几乎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献给周大海了,但周大海一律不收。这些东西事小,失了皇上心事大,他还犯不着为了蝇头小利坏了前程。
祁景彦同父异母的弟弟,原十二皇子,今年才十七岁诚郡王的祁景霖今日进宫了。
刚到殿外,周大海便上前问安。“诚郡王安好。”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十七岁的诚郡王看上去天真率直,一身赤黄色刺绣圆领袍,脚上那双用金丝绣的祥云靴十分惹眼,衬得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不仅如此,性格也十分潇洒。
不仅祁景彦和祁景霖两兄弟关系交好,太后与祁景霖的母亲成太妃也交好,他们母子的吃穿用度自是不一般。
祁景霖看见周大海从不摆什么王爷架子,随和道:“皇兄呢?”
周大海恭敬道:“皇上在里面批改奏折呢,不过近来江南事多,皇上已经熬了好几个夜了。待会王爷进去,可要好好劝劝。”话里话外十分亲昵。作为皇上交好的兄弟,他周大海也要交好才行。
祁景霖笑笑。“正好,我带皇兄出宫放松放松。”
祁景霖时不时来找祁景彦出宫,不过大多数祁景彦还是不出去,可祁景霖还是时常相邀。
周大海微微一笑,引着祁景霖进去。
祁景彦看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祁景霖,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怎么?又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