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当代“兰花花”们的婚姻悲剧
五谷子田苗子数上高梁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就数兰花花好。
正月里定亲二月里成，
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
兰花花下轿东往西照，
周家那小老子好像一座坟……
这支著名的“信天游”，唱的是解放前陕北发生的故事，一幕凄婉而惨痛的悲剧。那样的悲剧，在旧中国的农村比比皆是，不足为奇，似乎那时的女青年也只能是如此的命运。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时至今日——新中国诞生近半个世纪，以婚姻自由为核心的《婚姻法》颁布也有40多个春秋了，而陕北的很多农村青年仍然没有实现婚姻自主，“兰花花”们的悲剧仍在不断重演。在那里，包办买卖婚姻依旧占据统治地位，妇女在婚姻“市场”上被买来买去，任人迫害蹂躏，摆不脱物质奴隶的命运。有忍无可忍者，挺身而起，抗婚离婚。可是，封建历史的积淀毕竟太沉厚，贫困愚昧的现实又那么无情，这就注定她们在争取婚恋自由乃至人生自由中，不得不付出沉重的代价，有些甚至是血的代价。
杀夫，她别无选择
两年前，一庄人命案震动了横山县。
杀人者叫王雪梅，出生在一个叫野猫山的小村庄。在她13岁时，家里因埋葬老人欠了债，父亲便以300元彩礼将她许给同乡一个叫白成开的青年，并于当年“偷婚”（不到结婚年龄偷着结婚）成了亲。
13岁的女孩子毕竟还太小，对结婚似懂非懂，望着那个比她大9岁的男人，虽说个头矮一些，但已然是个粗壮的成年汉子，就非常害怕。结婚那几日，她夜夜和衣缩在墙角，拼命抗拒那个粗鲁地非要揭她被子的人。好容易熬到去娘家的日子，她哭着闹着说什么也不回婆家了。可一年半后，男人硬把她接回，正式要她尽一个女人的责任和义务。
此时的王雪梅也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她长高了许多，那俊秀的脸庞和苗条的身材常受到人们的赞美，她也觉得自己与那个“黑矬子”太不般配。她心里还不时萦绕着这样的想法：人又不是牲畜，怎能随便由着别人配对？你看人家电影上找对象，多好！越这样想就越痛苦，于是也就常有流不尽的泪水。人虽然被婆家硬找回来了，但她决心保全自己，死也不从！
可自己还太年轻，最好是不死，找条生路。而又有什么样的生路可找？她想到了逃。一天，她瞅个空子逃了出去，一直逃到了千里之外的宁夏灵武县，哭求一农户收留她，给人家当了干女儿。
白成开看婆姨跑了，气炸了，带了一帮户族里的人闯到老丈人家。他哭闹着胡乱打砸，还要将老丈人家的猪羊等牲畜全赶走。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时，两个村的党支部书记出面调停，最后达成如下协议：1.王雪梅仍属白成开婆姨，由娘家负责找回，路费花销白家认；2.如果找不回家（包括死了），王家要退还全部彩礼；3.先退200元钱、1石米。王父不得已在契约上画了押。
王雪梅在外面躲了两年后的一天，碰到了老家的一个堂叔，告诉她，婚已经退了，彩礼也给还了。她高兴极了，怀着被解放的喜悦，跟着那个堂叔回到了家乡。
然而，野猫山那张“仍属白成开婆姨”的大网正等着捕获她呢。她回去没几天，白成开及族人和该村党支部书记就又找上门来了，他们胁迫王父，又答应在路费花销外，再给些钱。钱这东西太有诱惑力，它使王父顿时露出一副封建家长的专横嘴脸，在女儿“你答应的不算，我死也不跟他”的哭号声中，第二次做主要女儿必须回白家。
王雪梅被父亲又送回婆家。她心底充满着无比的悲愤。她已经彻底绝望了，准备到婆家后就一死了之。可她一个山村小女子，死都找不上个好死法——上吊她害怕，跳崖她担心摔不死落个残疾，服毒吧，又弄不到毒品。最后，她选择了溺水。这天她把门闩了，一头倒栽进水缸里。而她命不该绝，被人发现后救了出来。
此后，婆家将她看得很紧，想死都死不了了。死不了就憎恨，就胡盘算，就又想出了一个抗拒的“办法”。她瞅着空子就跑出去，一直到西安、铜川等地，跟一些男青年胡混，肆意败坏自己的名声，以便达到离婚的目的。农村人最讲究“规矩”，你白成开不是占住我不撒手吗，我已经成了“烂货”“脏货”，你还要吗？她甚至四处张扬，说她在外面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级宾馆，靠的就是女人那“本事”。还吹嘘，她和上百个男人睡过觉。尽管在其间她受人欺辱，遭到鄙视，她的心里流着泪、滴着血，但她悲哀地想：与其让那个黑矬子糟蹋，还不如就这样跟着野男人跑，也算自由活了一回人！
可是，虽然她已经很“脏”、很丢人了，白成开还是不放手。离了婚，哪有钱再去找婆姨？可白成开终归肚子里有气，就到丈人家闹，就毒打她。王雪梅想到了公家，跑了几十里山路去找县妇联。妇联的人却让她先找乡政府和法庭。她满怀希望地找到乡政府，乡政府的人居然这样劝她：“凑合过吧。人家搬石头垒山，娶个媳妇不容易！”她找到法庭，法庭的人都回家收秋去了。她心急火燎、惶惶不安地等了10天，还等不见一个人影。这天，她父亲和一个亲戚找到了蹲在法庭门口的她，骗她说她妈病重，要她回去看一看。走到半路，两个男人露出真面目，挟持着硬将她送回了婆家。
她又一次陷入困境。男人用铁棍子照她身上狠抽猛打，咆哮着：“你跑！你离婚！老子把你们一家全杀死，把一条根蔓菁（指王雪梅唯一的小弟弟）拔断！……你想死？死了我照样去收拾！”
王雪梅，这个孤立无援走投无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弱女子，这时心头一横，萌发了杀人的念头。过去自己能够以死了结，可现在死也死不安稳，还会连累娘家。大老子（父亲之意）再苦害我，毕竟是大老子呀！怎么也不能让家里断子绝孙！小弟弟凭什么要跟着受迫害？白成开什么事都能做出的，只有弄死他，才能免祸！
于是，她开始寻找杀他的机会。
一天，白成开要去山中砍柴。想到那寥寂空旷的山野，王雪梅心中一动，脸上挂出罕见的笑模样，说她也一块儿去。白成开哪消受过婆姨这样的好态度，高兴得了不得。柴砍好后，白成开整起一大捆沙打旺，蹲在地上往起背，让王雪梅在后边帮着推一下。这正是王雪梅事先想到的一个环节，她一看机会来了，迅速从地上操起老镢头，使足力气，照准白成开的脑袋砍了下去，白在迸流的鲜血中当即毙命。
残忍地杀了丈夫的王雪梅被判处无期徒刑，20岁的她将在监狱中度过漫长的囚徒生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王雪梅对看望她的人说出了这样令人心沉的话：“劳改好！劳改后我安全了，也没那么多痛苦了，虽然行动不自由，精神是自由的。”
二、血溅鸳鸯铺
继王雪梅杀夫后，榆林地区又连续发生了好几起杀夫血案。其中有这么一桩，甚为奇特，发人深省。
女方李某，横山县南塔乡人，17虚岁时，由父母包办嫁到了邻乡一个叫顺水沟的村子。丈夫大她8岁，面貌丑陋，性情凶悍。李某虽然年龄不大，但已懂得人间世事，她压根看不起丈夫，厌恶他。丈夫见花了那么多彩礼娶来的媳妇居然小瞧自己，处处躲避，不由怒从心头起，就本能地采取武力降服的办法。白天，他常常找茬儿辱骂殴打；夜晚，枕头底下压把刀，示意李某，如果不从，就杀死她！每天晚上李某在刀子的威迫之下，任其蹂躏。伴夫如伴虎，屈辱、恐惧、仇恨，使李某觉得度日如年，每时每刻，她都承受着异常的压力，没几个春秋，聪明伶俐的她就神经错乱、精神失常了。这时候的李某，整日觉得丈夫手握一柄尖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要向她刺来，不时被吓得哇哇乱叫。
一天夜里，李某在梦中看到丈夫举着刀子又向她逼来，猛然惊醒，跳下地操起旁边的一把铡刀，向睡在一旁打着鼾声的丈夫头部乱砍一顿，直到血染衾枕，丈夫的脑袋歪在一旁不动了，才罢手，返身上炕又睡去。第二天清晨醒来，看到身旁血肉模糊的死尸和地下血染的铡刀，她才依稀想起夜间发生的事。
在审理这个命案的过程中，法医鉴定：李某确实患有神经错乱症。她被判有期徒刑，但关押一段时间后，因时常发病，改为监外执行。她在又哭又笑中，跑出了监狱大门。
她杀死了凶神恶煞的丈夫，结束了那段噩梦般的婚姻，可她疯得更厉害了，整日衣不遮体，在一群小孩“疯子、疯子”的哄喊与追逐中胡乱奔跑。她永远不会有幸福的生活了，也永远不知道幸福的生活是怎样的了。从一定意义上讲，她和她的丈夫都是牺牲品。她被逼疯与他被残杀，实在是她与她的姊妹们不幸婚姻与美好青春的悲惨祭奠！
三、赎买自由
这是发生在神木县的一个真实故事。
这一天，法院的人刚上班，一个披头散发、惊慌失措的姑娘手举一纸状子冲进法院大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请求给她以法律保护。
这个姑娘叫田苗，时年17岁。
三年前，她还是个农村小学生时，父母为了给她那个打了多年光棍的哥哥说媳妇，以8000元的身价，将她嫁给了全乡最丑、外户叫“武大郎”的一个30多岁的男人。“偷婚”那天，她哭天喊地地不愿去，双手撑着门框死活不出门，可人们强拽她那瘦小细嫩的身子，硬把她架到了来娶亲的手扶拖拉机上。爹娘使了人家的钱，不去不由她！
到了婆家，她不仅要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摧残蹂躏，身心受到严重伤害，婆家还要只有14岁的她尽到一个媳妇的所有责任：上山种地，在家洗衣做饭，饭好后还要盛在碗双手端给公婆和男人。她忍受不了，就跑回娘家。可没躲几天，男人就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硬让她回去，且不允许再回娘家。田苗选择了“兰花花”们的老办法——逃跑。机灵的她早早在暗中做了准备，瞅个空子跑出后，一站一站倒车，一直逃到了宁夏的银川，在其舅舅家躲了起来。
田苗的男人一看她跑了，便到田家要人，找不到田苗就撒野，又摔锅又砸碗，声称找不到田苗就得由田家的其他女人顶，闹得鸡犬不宁。没办法，田家只好请来有声望的人协调，最后以退还8000块彩礼，再加2000块“赔偿费”做条件，才说定“离婚”。
田苗听到这个消息，又高兴又难过，放声大哭。高兴的是自己不用再受辱受气，从今往后自由了；难过的是她知道家里穷，父母为自己又借了不少债，这要给他们增添多重的压力呀！可自己无能，给家里挣不了一分钱！
然而谁也没料到，田苗回到家后，她原来的婆家闻讯又纠集家人亲戚一大帮，跑来闹事要人，还说什么：“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说离就离？没那么容易！”人们怎么劝说也不行，非要找回田苗。田家被逼无奈，只好到乡上告状。乡干部话还没听完就不屑地说：“‘偷婚’事件太多，我们哪儿管得过来！”又跑到妇联，妇联的人生气地说：“‘偷婚’时不找我们，出了事才找，我们没法管！”最后只好告到法庭。法庭上有闪光的国徽，此处毕竟不同于行政单位，法官们没有推脱，严格地按法律程序受理了此案，但最终调解的结果是：田家再赔2000元“损失费”，解除婚姻关系。
田苗总算自由了，显然，她比其他“兰花花”要幸运得多。但这自由是用12000元买来的，并经历了青春被摧残、心灵受伤害的苦难历程。这场噩梦原本由父母造成，但最终还得感谢他们——毕竟比其他执迷不悟、麻木不仁的爹娘强，肯债台高筑地为她掏“赎身费”。
四、报复自由
陷于不幸的婚姻中，离婚无疑是一条生路。然而，离婚并非易事，即使离了，也有离不安稳的。生活在穷乡僻壤的人们，常常愚昧固执一厢情愿地死死抱住一桩婚姻不放，不成亲则成仇，甚至打闹凶杀，酿成事端。
胡某在20岁时，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同乡一个叫杜怀义的青年为妻。婚后，胡某才知道，杜游手好闲，品质恶劣，不务正业，专干些偷盗扒窃的事，是当地的一害。后悔归后悔，事已至此，生米煮成了熟饭，胡某指望通过规劝，使他改邪归正。可她的良好愿望落空了，任她怎么劝说，杜就是不听，再说多了就嫌她“烦叨”，火气一发，就动手揍她。胡某担心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便提出离婚。杜自然不同意，就离不成。最害怕的后果偏偏出现了，这年，杜又一次盗窃被当场抓获，被判刑一年半。杜发事后，善良的胡某想：这次他总该吸取教训重新做人了吧？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就等着他吧。可刑满后，杜仍然胡作非为，丝毫没有收敛。胡某彻底失望了，坚决要求离婚。这次，尽管杜仍然不同意离，但法庭做了硬性裁决，胡某终于与杜脱离了关系，带着6岁的女儿回到娘家。
离婚后，杜不思自己的过错，却怀恨在心，日夜图谋报复胡某及胡家人，特别想将胡家唯一的小儿子整死，害胡家断后。杜曾在小煤窑干过，懂得爆破技术，就偷偷准备了炸药、雷管等，于一天傍晚隐藏在胡家脑畔（窑顶的外面）上。等到夜深人静，估计人们都睡熟了，他将炸药包顺烟囱坠入胡家，用电雷管引爆。一声巨响，胡家的窑壁被炸塌，土炕被炸翻，门窗炸得飞到当院，胡家多人被炸伤。杜当然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被判重刑，害人也害了己。可胡某呢？婚姻包袱是甩掉了，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自己和女儿重伤，同炕睡的妹妹因脑骨受伤而成终生残疾。好在胡某的弟弟那天正好不在家，才幸免于祸。
想不到事情会到了如此地步，胡某的父母后悔莫及。假若当初不包办，由女儿去寻个好女婿，会是这样的一种境况吗？
五、被迫流浪
贫困把她推向了另一个男人，而生理和心理上的选择竟使她弄假成真。她是不幸的？还是幸运的？
她叫招儿，年方24岁。8年前，由父母主定，她被“偷婚”嫁到了一个叫梁西山的偏僻小山村。那时她不懂得这就是一次性人生的开端，只知道女娃“大”了就非出嫁不可，等到几年后醒得人事，感到婚姻不如意时，已经迟了——她已生下了两个孩子。她的丈夫叫六儿，窝囊懒惰，一年四季不怎么干活，因而，尽管她忙了家里又忙门外，天天累得喘不过气，可家里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欠下一屁股债。
六儿有个堂兄叫五儿。五儿是个30岁的单身汉，会木匠手艺，间或到外面揽点工，攒了几个钱，准备讨老婆。六儿借过五儿100多元钱，一年多未还，五儿就上门来讨要。
家徒四壁，六儿哪有钱还账？俗话说人穷志短，六儿想来想去没办法，就脸一抹，在婆姨身上打主意。晚上他留五哥住宿，全家挤在一盘炕上，睡到半夜，她硬把婆姨推到堂兄的被窝里……
招儿委屈、气愤，骂男人不是人，也曾痛哭过，可后来觉得大伯子说话办事像个男子汉，又会心疼女人，因此再逢五儿来，六儿借故躲去，招儿也就乐于招待五儿了。三来两往，招儿与大伯子真的好上了，你亲我爱，越来越热火。六儿一看弄假成真，又气又恨又后悔，他奈何不了五儿，就在婆姨身上出气，三天两头打，把招儿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招儿挨了打心更凉了，擦着满脸的泪水嚷嚷：“离婚！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过够啦！”（其实他们压根就没领过结婚证，从法律上讲没什么还离的）六儿和家人群起而攻之：“离！进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不好离！”可招儿的心已经跟上五儿跑了，跑到了五儿所描绘的如何如何红火热闹的外面的世界。她打定了主意：跟五哥去“刮野鬼”！临行前，她把娃娃送到娘家，眼泪禁不住扑嗒嗒掉下。
六儿得知婆姨让五儿挂跑了，便纠集家门弟兄打上丈人家，限期要丈人家找回她婆姨，否则不客气！老实巴交的老丈人气病了，只好由丈母娘央求亲戚邻居帮助找女儿。可谁去找？哪儿去找？这种事，能找回来吗？有人背后说，他在铜川见那两个了，招儿哭着说想娘想娃娃，但就是不回来，死都不跟六儿过。跟大伯子就跟大伯子，谁爱说啥说啥去！还说招儿常常伤感地唱：
黑面饼子烙个干，
跟上哥哥走南山。
你变成狐子我变成狼，
死死活活相跟上。
他们就这样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何日是归期？不知道。六儿不松手，招儿就五哥、孩子只能占一头，就有无尽的泪水与哀哀怨怨唱不尽的“信天游”。
“兰花花”们由于不幸婚姻而引起的矛盾纠纷乃至血案还有很多很多，举不胜举。贫穷落后、愚昧无知以及封建传统思想的影响，是她们付出惨重代价的根本原因。毋庸置疑，我们的一些乡镇“父母官”素质的低下与责任心不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们在痛心于这些悲歌世世代代流传至今、与时代的发展格格不入之时，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在这些落后地区，只有发展经济，消灭贫困，发展文化教育，全面提高人的生活、思想和文化水平，才能避免这许许多多婚姻悲剧的发生，才能保持人格尊严，产生包括婚恋自由在内的一切高尚而美好的精神追求，才能使家庭这个人生道路上的“死结”，变为一个个温暖、幸福的港湾。“兰花花”们婚姻悲剧不应该发生，也绝不能再发生了！
（1994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