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宅大厅内,每人面前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红泥瓦炉,炭火烧的殷红,上面坐着一口小铁锅,铁锅中间有圆弧形隔开,又分成两个小锅,模样看上去如同道教的太极图。这样一口锅里,盛放着两种口味的汤汁,此时正噗噗沸腾,冒着热气。
这是什么吃法?
庞宪有些愕然,李峥嵘则目露新奇,李时珍只是抬手轻捋长髯,一副淡泊深沉。
“这叫鸳鸯火锅,一个锅里可放两种底汤,可以根据口味,换着吃!”朱纯良笑着说道,“李先生光临寒舍,庄内没有什么山珍海味,请大家吃一顿火锅,还请各位勉强用些……”
“这种吃法倒是耳目一新,让老夫开眼了!”
李时珍扫了一眼满桌的配菜,肥嫩的羊肉卷、五花肉、新鲜的鱼肉、鸡脯等荤菜,琳琅满目,青翠的时令蔬菜,活色生香,看着就十分有食欲。
“花椒、藿香叶、草果、大料、茴香、胡椒、桂皮、丁香、甘草、八角、大蒜、生姜、山药……你朱家可是土豪啊,普通人家可浪费不起这么多香料!”李峥嵘用勺子搅着火锅里的底汤,用鼻子嗅了嗅,神色古怪地一口一个报着用料的名称。
“慕师弟,好才学,好本事!”朱纯良情不自禁赞了一句,毕竟只凭借鼻子闻一下,就能辨别原料,这本事了不得!
“我在想,这些香料可都是草药,放在锅里这么胡乱熬煮,熬出的可是汤药,你是请我们吃?还是请我们吃药啊?”李峥嵘杏眼圆睁,用挑衅的语气说道,“而且,会不会毒死?”
庞宪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这个小师妹刁蛮任性惯了,估计前辈子都是犟驴投胎的,与朱公子一见面两人就开始抬杠开撕!
朱纯良脸上却和煦一笑说道:“这火锅配方都是经过无数人检验过的,不但美味而且安全!穆师弟若是吃不惯辣味的,可以吃锅中另一种清淡味的!”
李时珍轻咳一声,李峥嵘便不再言语,低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小肥羊肉卷,放入火锅之中。
在朱纯良的注视下,李时珍取出一对银钩挂在双耳上,然后将胸前长须分开,再挂在银钩上,才拿起筷子开始涮锅,这样吃饭的时候就不会将饭菜糊道胡子上,搞得一团糟!
原来传说中的长胡子老爷爷都是这样吃饭的!还有一套专用装备!朱纯良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吃火锅在明朝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新鲜玩意,但是这种鸳鸯火锅的吃法,却绝对新潮!加之火锅配方来自后世,味道绝对在这个时代独领风骚!未来,朱纯良完全可以在重庆、成都、北京等大都市开几家火锅店,生意绝对红火!
不一会儿,李时珍、庞宪和李峥嵘都吃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浑身舒爽。
“以医家而言,这火锅大有祛风除湿,暖胃驱寒之功效,这个配方倒是不错的发明!”李时珍吃相文雅,颇有大儒风度,此时面色潮红,开口赞道,“这味道独特,即便比之皇家御宴,也不逞多让。”
“久闻李先生曾任太医院院判,皇家御医!这是作为一个医家的最高荣誉,足以光耀门楣!”朱纯良说道。
“朱公子此言差矣!”不等李时珍开口,庞宪放下筷子认真地说道,“为医者最高的荣誉,不是当皇家御医,而是悬壶济世,救济苍生!医家的最高追求,是慈悲为怀,医术精益求精,上能医国,中能医人,下能医疾!”
庞宪此人,历史上声名不显,记载不多,但是他是李时珍诸多弟子中佼佼者,特别是在协助其师编撰《本草纲目》这本巨著中,起到重要作用,也是当时名医。
“知我者,庞宪也!”李时珍慰然而道。
“三位医德双馨,高风亮节,在下敬佩!”朱纯良拱手说道,古人医者风骨,是不容置疑的!
李时珍拿起粗布湿巾揩了揩额头,又喝了一口浓茶,用浑厚低沉的声音对朱纯良说道:“老夫之所以辞官,一来因为老夫性格耿直,不愿蝇营狗苟,同流合污!太医院看上去冠冕堂皇,实际上是个大染缸、名利场!医者不是官僚政客、更不是商贾之流,可是那些太医们偏偏不好好钻研医术学问,反倒专干那些唯利是图、玩弄阴谋权术之举,反倒显得我这种人格格不入,不能和光同尘!”
“这二来,老夫本是致力医道学术之人,心无旁骛,立志要编撰一部承前启后的医药巨典,勘正前人谬误,为后来者正本清源,奠定后世医学之基石!”
“谓我者知我心忧,不知我者,谓之何求!”朱纯良举杯向李时珍,满怀敬意,露出纯洁笑容说道,“先生医之大者,仁心仁术、医国医民!药典书成之日,必将造福环宇,流芳千古!”
吃完火锅,李时珍师徒三人简单洗漱一番,喝了几口茶,便跟着朱纯良去庄内隔离区查看染时疫的病人,这种敬业的精神令朱纯良感动。
“这些生石灰洒在地上,有何作用?”
庞宪见全庄地面都洒了一层石灰粉,而且连旮旯都没放过,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好似满地寒霜,便好奇问道。
“这些生石灰有消毒之功效,某种程度上,可以杀死一些病毒细菌!”朱纯良解说道。
“什么是细菌病毒?”李时珍不是第一次听朱纯良说病毒细菌之类的东西,便以求教的口吻,郑重其事地问道。
庞宪和李峥嵘也目露奇异的眼神看向朱纯良,期待他还有什么奇谈怪论,这家伙常常语出惊人,不拘一格。
“诸位可知道,天地之间还有无数未知的奥秘没有被探索明了,人类在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现在连千万分之一的程度都没有达到!许多领域,还是黑暗一片,人类对其一无所知!”
朱纯良刚说出第一段话,李时珍三师徒,顿时面露震撼之色,尤其是李峥嵘有些不以为然,直接抬杠道:“照你所言,人类从茹毛饮血、愚昧无知的蛮荒,到如今的文化、经济、社会高度发达,几千年的文明,被你贬的一文不值!”
朱纯良没有跟他辩论这没有意义的问题,要辩解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而是直接解释道:“在这个世界构架里,除了人类和其他动物、植物之外,还有无数微小的生物体存在,这些生物小到人类的眼睛看不见,只能借助特殊的工具才能看见,甚至有的小到用特殊工具都看不见!”
“他们存在于空气、水、土,植物体重,甚至寄生于人体之中!有的对人体有益,有的对人体有害,成为致病、传播的病体之源,这就是病毒细菌之说!类似于你们医学中‘六淫’疠气之说,却要复杂千万倍……”
朱纯挖空心思,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将后世深奥抽象知识解说得生动想象,通俗易懂。
这种学说闻所未闻,令人耳目一新,乍一听,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李时珍若有所思,庞宪完全被震撼的满脸茫然,李峥嵘则是吃惊中露出钦佩之色————这人连胡说也成套成套的!听着足以惊世骇俗!不佩服都不行!
“何以证明这世间有细菌病毒的存在?”李时珍神色严肃地问道。
若果这个细菌病毒说成立,那么将是一个爆炸性的知识,颠覆认知,等于直接敞开一扇大门,医学将快进上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