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及,天还是寒。
萧羡醒来后,第一眼认出了她在一间极其简朴的屋子里:木床没有木雕,没有轻纱帘子,更不必说什么挂穗了。
第二眼,她瞥见了左边有一块墨绿色的衣角,似是个男子的衣服。
男子。
……男子?!
萧羡一个猛地窜起,头便硬生生撞到了木床上面的板,又跌在床上,萧羡吃痛地捂着头。
这也才注意到自己和这男子的衣服一样整整齐齐,甚至一样的脏,可男子墨绿色的衣服上有大块大块的黑色,许是血?
萧羡暗暗叹幸,昨晚回来时太过劳累没有更衣,只把薄斗篷和面纱解了放到桌上。
萧羡此行离家是要去无地墟,去找白无邪。这世界上仅一人能救得了扬鸢,半月前孟皇忽然来访,告知她们扬鸢失踪了,而后阿娘在后院找到了扬鸢的妖身……
萧羡蹑手蹑脚地从男子身上爬过,生怕再动着他,但转念一想,自己方才这么大动静,这人都一动不动,怎么会被自己碰醒?是死是活都未知。
不过细细一看这公子不仅是穿得华贵,长得也挺俊俏,叫人想起书上一个称天下第一美人的人,不过都是画本上的传说,况且那人也是个女子。
但是纵是再美,自己和一具尸体躺了一夜?想到此处,萧羡伸手探了探男子鼻下。
萧羡等了许久,才探到有一丝微弱的鼻息。
还好,活着。
萧羡想到包袱里有些止血的药,看这公子是没处理过的,便要去取,可一转头,不见自己那粗布的包袱。
再一看窗台,也没有熟悉的萝草绿植。
萧羡系上斗篷取上面纱,悻悻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打量打量楼道,又数了数房间,转头走到后一扇门。果然推开门见到自己的包袱,和窗台上的绿植。
果然是自己走错了。
回了房间,为这男子略略上了药后,萧羡便双手合十,说道:“这位公子,我当真不是故意走错,您大人有大量,我给你止了血也算补偿你,只是小人医术不精,多了不会,这就出门给你拐一个郎中,就此别过。”
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萧羡把包袱甩在背上,捧上萝草绿植,站在门前正想着一会如何与郎中描述这里的方位,却听见一阵风声。
未急反应,已被人抱住倒在地上,连忙护住萝草绿植。转头只看见那俊俏公子的瞳孔,旁边的门上倒是插了支箭……
俊俏公子喘着粗气,睫毛颤动,萧羡便知他扯到了伤口,方才如何都不醒的人,竟就醒了。
还是这么关键的时候。
“多谢公子。”萧羡道。
那公子却愣了愣,随即撑着地坐了起来,道:“白休鹤。”
萧羡反应快,随即道:“多谢白公子,在下萧羡。”
“鹤公子。”
“嗯?”
鹤公子,那不是当今丞相么?还是个贪官,好像被抄家了。不是吧,那可了不得,我现在和他在一起,不会让人以为我俩是一伙的的吧?我萧羡对天发誓,我没有贪过朝廷半两银子……
白休鹤不言,随即又几支箭飞来,白休鹤揽住萧羡,一个旋身躲了几箭便闪出门去。
下了街,人群熙熙攘攘,白休鹤便慢了脚步,此番便轮到萧羡扶着他了。方才还跑得快,现在倒是走一步都难。
“公……白公子。”萧羡道:“我给你找个郎中吧。”
“不用。”白休鹤答得干脆利落。
萧羡张了张口,想问是何人杀他,终究还是觉得逾矩,没有问。
两人走着走着,隐入了一条巷子,找了个地方坐下,双双靠着墙。
萧羡拿了药给他,现在人是醒的,总不好再给他上药。
白休鹤接过敷了药,躺了半晌,哑声问道:“你……去哪?”
萧羡确实也赶时间,总不能在这与他耗着,便仰了仰头,道:“无地墟。”
无地墟是女魔头白无邪的居所,旁人提都不敢提,萧羡是没亲眼见过,只听闻此人颇有三千年前的祸害,鬼君的风范。萧羡去无地墟自然不是去找死的,是去求医。有传闻白无邪无恶不作,有传言白无邪医术绝世。闯的正是后半句。她自己自然是没病,只是怀中萝草妖寿之将尽。
无地墟,你总该怕些,会速速离去吧。
“好。”
好?好是什么意思?
萧羡强调一遍,道:“我要去无地墟,公子去哪?”
“与你一起。”
别啊,你看那箭又精又准,小女子只有一条命……
“你今年多少岁?”
萧羡心灰意冷,闭眼忍了烦躁,答道:“十五。”
“睁眼。”
萧羡下意识地睁开眼,只见白休鹤放大的脸,随后唇上便覆上两瓣柔软。
也不是很柔软,萧羡感觉白休鹤嘴唇有些干燥。
白休鹤只蜻蜓点水般地碰一碰,很快撤去,又靠在墙上,萧羡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白休鹤却捧腹大笑,没笑多久便捂着肚子,弯着眼憋笑。
萧羡不由得瞥了瞥白休鹤的唇,确实是有些褶皱。
“你!”萧羡正要破口大骂,头顶却忽然出现一片阴影,萧羡抬头只见一个青色蛇头,带着一双黑眼,吐着蛇信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羡。
那蛇看了许久,没有动静,萧羡倒是被吓了一跳。白休鹤拉着她连忙又跑,萧羡实在觉得他的伤禁不起这折腾。
“蛇妖?”
“蛇仙。”
萧羡困惑:“哪里来的仙?”传闻神族早在三千年前便消失殆尽,如今世道只有妖族人族和魔族,哪里又多一个神族来?
白休鹤不多做解释,萧羡也不好再问。又想起方才的事,生了闷气。
“到了。”白休鹤停在一座山的山脚下。
“嗯?”
“无地墟。”
萧羡终于面露喜色,大步走了进去。白休鹤却没有进来,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进来?”
白休鹤苦笑道:“我进不去的,你快走吧。”
萧羡听了便走了,不多问为什么。对这个登徒子,真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可是他会仙法,而且自己这一去,不知有没有命回来。
就是没有命回去,也好过在罗巷当一辈子疯子。
萧羡顿了顿脚步,望着这潮湿的山路,笑了笑,还是又踏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