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赏赐很多，仅单子就列了整整三大张。
可一遍看下来，依旧没有龙蛇草的记录。
“娘娘，各宫送来的东西多，说不定有漏记的。”石楠注意到了楚烟然放在一旁的龙蛇草，“而且，这些药材很可能是故意趁乱混进来的。”
“你懂医吗？”
楚烟然问石楠。
她刚才注意到石楠闻药材的动作很娴熟，一看就是行家。
楚烟然几乎可以断定，石楠是懂医的，并且很可能医术与她不相上下。
石楠拿着药材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暗影，像是在纠结，也像是在冥思苦想一个可以让楚烟然信服的说辞。
楚烟然盯着石楠，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收入眼底。
石楠在紧张。
“本宫就是随便问问，继续找吧。”
这是楚烟然第一次对石楠自称“本宫”，很明显是对石楠有了防备。
还有些疏离的意思。
石楠的背后，是有人的吧。只是不知道，她真正的主子是谁呢？
楚烟然没有觉得伤感，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本来还打算把石楠当自己人呢。后宫啊，一个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副面孔。
石楠一直沉默着，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只是愣愣的看着楚烟然在屋里忙碌。
她的眼神空洞洞的，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机。她虽看着楚烟然，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了何方。
就在楚烟然以为石楠不会回答她时，一道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突然响起。
“娘娘，我懂医。”
楚烟然背对着石楠，看不到石楠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那丝哽咽。
这个石楠……
到底是敌是友呢？
不过楚烟然的思绪很快被打断。
“皇上驾到——”
门外传来赵福海的声音。
楚烟然将龙蛇草藏好，出门迎接皇帝。
“臣妾参见皇上。”
楚烟然双腿微曲，给皇帝行礼。
“起来吧。”
皇帝微微颔首，抬脚进了正殿。
正殿的摆设很简洁，一点不像正妃该有的规格。
殿里冷冷清清的，桌上小巧的香炉静静地冒出淡淡的烟。
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气息，有点像是梨子香，又不完全一样。
皇上微微蹩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儿。
“这熏得是什么香？”
皇帝转身问楚烟然。
“回皇上的话，这是百花香啊，内管局前几日送来的。”
楚烟然眨着明亮的眼睛，眼神澄澈干净，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
“哦，气味还不错。”
皇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楚烟然注视着皇帝的背影，好像在她面前，皇帝从来没有刻意的掩饰自己，永远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好像也并不在乎自己有没有侍寝，这几天他来朝阳殿也从未提过此事。
楚烟然撇撇嘴，这个男人，太古怪了。
“皇上，您还没用膳吧？”
“嗯。”
“臣妾让人去准备。”
“好。”
短暂的对话之后，皇帝依然盯着香炉若有所思。
楚烟然让小厨房做了几道拿手菜，简简单单的摆上了桌。
皇帝坐在楚烟然的对面。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楚烟然起身去添香，皇帝叫住了她：
“灭了就灭了吧，不用管它。”
“是。”
楚烟然回答的很平静。
心里却是连连感叹：这个皇帝，不简单啊。
连基本的药理都不懂，仅凭直觉就能预感到香炉不对劲儿。
这样可怕的直觉，让楚烟然有种窒息的无力感。
但楚烟然不知道的是，皇帝不让楚烟然去添香，不仅仅是因为强大的直觉，还因为这香味让他有些头晕，好像神智在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饭菜端上来后，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慢慢抚去了皇帝的不适。
“你进宫之前，还有家人吗？”
吃饭的时候，皇帝突然问道。
楚烟然喝了一口粥，拿着瓷碗的手指有些泛白。
“回皇上，没有了。”
语气有些哀伤。
楚烟然垂下双眸，掩去弥漫在心中的浓浓的恨意。
“节哀顺变。”
从来不安慰人的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心脏那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你现在是芫妃，朝阳殿就是你的家。”
“是。”
楚烟然不敢说太多的话，每句都简洁到了极点。
因为她每多说一个字，就会多流露出一丝情绪。
恨意总是会不经意的显现出来，控制不住。
朝阳殿，朝阳殿。
如果将军府还在，自己又怎会到这种鬼地方来？
楚烟然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一举一动皆充满了贵气，温文而儒雅。
这样的一个人，害了她全家。
有时候，她真的不想再在这深宫里周旋。她若是有足够能力，她更愿意提一把大刀，带着她的兄弟们血洗皇宫，挥手砍下狗皇帝的脑袋。
哪里还用的着这么麻烦！
可是她的兄弟们都死在了战场上，曝尸荒野，喂了野狼和秃鹫。
没有人陪着她浴血奋战了。
三百六十八个兄弟的死，全都拜狗皇帝所赐。
都说一命抵一命，这个狗皇帝，究竟能抵谁的命？
她那些无辜枉死的兄弟，又要谁来抵命？
她楚家满门冤魂，又要谁来偿还？
一个狗皇帝，就够了吗？
这本人命账，算不清。
笔笔都充满了绝望。
楚烟然和皇帝静静的吃饭，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吃完饭，皇帝就走了。
临走之前他又瞥了一眼早已熄灭的香炉，目光停顿了几秒钟，但没有说什么。
皇帝走后，殿里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
楚烟然打开香炉，离魂散已燃尽，只剩下些许白色的灰。
他，一定察觉到了吧。
为什么不说呢？
百花香和离魂散气味相似，成分也相近。一个安神，一个却害命。
楚烟然给香炉换上真正的百花香。
白烟升起，鲜香弥漫。
慢慢抹去了皇帝来过的痕迹。
……
……
天快黑的时候，银翠从庆阳殿搬了过来。
石楠前来问楚烟然：“娘娘，您打算把银翠安排到哪里去？”
“把银翠叫过来吧。你先下去。”楚烟然神色复杂的看了石楠一眼。
她现在还不是很相信石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