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约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后院,也不记得自己在客厅里跟陈筠寒暄了些什么,等她浑浑噩噩地有些自我意识的时候,她已经手握方向盘行驶在了马路上。
一路上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四周车来车往像是被屏蔽了一样,简约有种灵魂离体的恍惚感,空间封闭、区域静止……
这种感觉很熟悉,熟悉的可怕。
那时的天都是灰色,四周指指点点的讽刺与身边空无一人的寂寥形成鲜明对比,独处的时候偶尔会产生幻觉,而当她开始长时间孤身一人的时候,她看整个世界都像是在看一个幻境。
窒息感……
理智瞬间回炉,简约强撑着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一个漂亮的漂移迅速停在路边,打开双闪,中控锁也全都打开。
她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正常,可是似乎晚了些,安全带被解开,快速伸出的手却在碰到车门的那一瞬间变得无力,天旋地转的感觉侵蚀了她的一切感官,她只来得及在失去意识前重新落下中控锁,就倒在了方向盘上,只有一阵一阵的黑暗裹挟着她所剩不多的挣扎,将她拖拽进更深的深渊。
为什么会……
昏昏沉沉间,她听到车窗被砸碎的声音,碎片落在车里,外面的人用米国话交谈着。
“派人知会那边一声,人抓到了。”
“怎么弄走?”
“空运吧,货箱上开几个出气孔,反正她活着就行,没别的要求。”
“行。”
……
湄国。
江奕坐在郊外的草地上吹着夜风,湄国的环境很不错,一派宁和的样子极具欺骗性,漫天星光下的徐徐微风总是夹杂着罂粟的腥香。
他缓缓舒展开紧握住的右手,低头凝视。
掌心躺着一把钥匙,钥匙扣上挂着一枚硬币大小的挂饰,挂饰像一个相框一般环扣住内里的相片。
夜色中挂饰的相框发出荧光绿的夜光色,这也是为什么,江奕能够在晚上不甚明亮的环境下看到这把落在车库门口的钥匙——是简约离开之前掉落的。
那张照片里只有两个短发背影,一高一矮,高个子的手放在矮个子的头上,两个人看起来十分亲密。
尽管照片经过缩小后显得不甚清晰,江奕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个矮一点的人是简约。
至于另一个……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奕收起手,重新将钥匙连带着钥匙扣放回了口袋里,转过头看向来人。
“天都快亮了,你还不睡吗?”
“飞机上睡过了,还不困。”
“明天……”薛靓停了停,想到早已是凌晨,改口道,“今天还要做详细安排,你别到时候开会的时候睡着了没听到要我帮你顶班上阵,我过几个小时就飞国内去了。”
江奕直接仰躺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用不着你,你快回去睡吧,别受凉了,不看看你现在什么破身体。”
薛靓“切”了一声,直接在他身边坐下:“也不看看是为了谁。”
江奕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有些疲倦,过了一会又重新睁开:“这次过后,能脱身就尽量脱身吧。”
薛靓挑眉:“怎么?打算背着我干一票大的?”
江奕没说话。
“我不要。”薛靓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摇头,“我爸我妈看着我呢,他们想让我给你当一辈子跟班。”他说着就用袖子捂住了眼睛,“况且,都是活人,凭什么让你一个人当英雄!”
江奕缓缓坐起了身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年商圈动乱,薛家被波及,薛靓的父亲在简家落难的时候曾想着援手,当时指证杨家的证据就在薛靓父亲手里,他核实资料时无意撞破了一起地下交易,他报了警,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报复来的格外凶狠,薛家几乎是在第二天就开始急速衰落。
薛家在枫城只能算得上是个叫得出名字的中流家族,在当时江、简、张、杨四家都被挤压得自顾不暇的局势下根本就是孤立无援,人人望着脚下路,谁会去管别人的死活?
没有人知道薛家产业消亡后薛靓经历了什么,江奕再见到他是在清明时节,墓园里的薛靓跪在石碑前,面前是大捧的白玫瑰。
石碑上,贴着两张照片,薛靓抚着冰凉的石头喊“爸”、“妈。”
那天……
那天的雨似往年的清明一般沁凉,却又更加刺骨。
“薛靓。”江奕最终还是喊了他一声。
薛靓转过头,看见了江奕。
江奕一身黑衣,敞开的外套里只穿了一件白T恤,手上捧着一束菊花,就站在不远处。
“我爸手上的东西,是你给他的?”
江奕知道他说的是指证杨家的那些资料:“一小部分是。”
薛靓站起来冲向他,江奕不闪不避,被他揪住了衣领:“江奕,枉我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我爸他逞英雄想帮简家是他讲义气念旧情,你呢?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为了我爸好!你特么躲在江家的大树下面避风头,把我爸往外推!他一个劲儿求证的时候你美名其曰帮他,那他被枪击的时候你在哪?你怎么不帮他了?!”
江奕抿唇,没有说话。
“你有本事,你厉害,你不打着江家旗号拿出那些资料的时候想着自家的安危,你拿我薛家当枪使的时候想过我薛家的安危吗!”薛靓说着,语调悲痛,顺着脸颊滑落的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江奕依旧没有辩解,抬头看向有些灰暗的天,感觉雨似乎下的大了些。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当时的江奕什么都不想说。
“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把江奕从回忆里拉出来,见薛靓捂住嘴咳得有些厉害,替他拍了拍后背。
薛靓的眼睛都有些泛红,不知是咳的还是和他一样想起了往事。
江奕皱眉,作势要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临近黎明的黑夜有些凉,尤其是在开阔的郊外。
薛靓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呛到了。”
“你的身体是不是越来越差了?”江奕问,“之前好像还没这么严重。”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吓人……医生都说我的身体没什么大事,恢复得还不错,偶尔有点小毛病很正常。”
江奕摇头:“注意点比较好。”
“嗯呐你就别操心了。”薛靓敷衍应了一声,突然前后不搭地问了一句,“你当初那束菊花是为了送给谁的?”
“原本是要……”江奕却很快反应过来,看了他一眼,心想了一句刚刚回想起往事的的确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停顿了一会才缓缓道:“给简铭的。”
简约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