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巫妖大战中没去参战的妖神为数不多,她便是其中的一个。也素不爱与人争些什么,唯愿一世长安,更是一个不劳而获的妖神。
只因原妖神不知所向,将一切修为法力传授给她,宛若天上掉的馅饼,给她砸了个措手不及,她也为与原妖神异族而困扰多日,左思右想也不知她何德何能一统两族。
困惑之时,又巧遇一巫族战神昏迷至此。不救吧,于心不忍;救了吧,又怕惹上祸害。罢了罢了,就当是路过没瞅见吧。不过,这小神仙的模样,还真叫人看了好生欢喜呢……
真香。
太古堂堂的玄冥上神就这样被一小灵猫捡了回去,赶巧的是,他除了知道自己姓氏名谁,其余什么都记不得了,脑海里满是那昏迷数月的梨花香,跟花瓣掉落在身上的感觉。
以至于那小灵猫对着他犯花痴时,上手抚了抚他一双眉眼,便被当成飘落的花瓣一把抓住,直到完全清醒过来才渐渐松开,两人相视不语,终于将对方的脸瞧到染上了红晕才移开目光,这便是玄冥苏醒过来的第一幕。
“未料,竟也曾有人让这老顽童情窦初开过,奇也,奇也。”夕落悠悠然地说着,摇了摇脑袋。
言语片刻间,周遭景物渐渐消失,化为虚无,又听远处一阵阵喜鹊的鸣叫,这北庐星君千百年来进进出出人的记忆,自是知晓要闻声而去的,便扬袖背在身后,踱步前往。
果不其然,才走了几步就瞧见一道光点,它愈发庞大,当视野慢慢清晰的时候,面前便又是另一番风景。
那年正值秋高,大片大片的红叶落尽半山腰,和风萧萧,佳人姣姣,一切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阿鹂,是他给她起的名字。
一年四季,漫山的姹紫嫣红,她却独爱梨花一个。黄鹂鸟与梨同音,此鸟喜叫,而她呢又好(四声)说,令玄冥印象深刻之处,是阿鹂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既然上神不爱说话,那我便多说一些咯。”
她本无姓无名,要按种族来讲,她们灵猫只单称一字——‘类’。其状如狸,据说吃了他们的肉能够使人没有妒忌之心。
说到类了,就不得不提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妖族种类繁多,群体庞大,但唯独灵猫族是雌雄同体,可独自生育,亦可自选性别,决策方法便是长期保持一种性别,而另一种则会悄无声息的死去,一旦做出选择,便是终生无法改变,而这个选择还会消减一半的寿命。
因此,绝大部分灵猫都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如若某天踏入他们的领地,偶遇两同性灵猫在街角挑弄风月,千万莫要见怪,因为此景于他们而言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难能可贵的是,玄冥对此一概不知。
何为可贵?大约是源于众仙家口中那举世无双的传言罢,据说玄冥三万岁便以飞升上仙,一万年后飞升上神,年纪轻轻便率军打入九重天,从此名声大噪。
人人眼中的无所不知,却不知灵猫眼中的众所周知,着实难能可贵。
但最千载难逢的,还得数这记忆中的第二幕。
秋季的斜阳余辉正衬得那人一袭青衫纤尘不染,许是在妖界呆的久了些,一身大将之气竟也添了丝妖魅,手中捧着老藤编好的花环,被复苏的朵朵生命翘首以盼,与他一同等待着把它戴在头上的那个姑娘。
日暮西山,约定的时间已到,她貌似让他等得久了些,片片枫叶凌乱散落在玄冥身边,也数不清他被叶子根戳中过多少次,左右脚来回承重了几遍,只是树下人的望眼欲穿愈发迫切,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那人跑到面前:
“抱……抱歉,我来晚了。”
玄冥看着面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少年,心中不禁自怼:玄冥啊玄冥,堂堂上神丢了记忆也就算了,竟然连眼睛也丢了!?如今人家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该说你什么好……
“恕在下眼界短浅,不知公子何许人也。”他抿抿嘴道。
“上神,我是阿鹂啊。”
喉咙一动便将这句咽回了肚子里,大概八成是怕人家知道了她还是个男的,万一接受不了,眼巴巴看着到手的肉包子就这样让自己吓跑了,还让他白吃白喝这么久,用了那么多上等的草药给他疗伤,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岂不是劳民费力又伤财?不妥不妥。
“公子?公子?”他抬手在她眼前摇了摇。
她怔了下,回过神来,顷刻间,一个完美无缺的想法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所以说人呐,还是需要时不时让生活逼迫一下,虽然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是没有压力就没有前进的动力,没有动力就会使人懒惰,人一懒惰就什么事也办不好,也就自然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综上所述,生活所迫并不能使人放弃宝贵的生命,若你什么都不去尝试,只是抱怨老天待你不公,只会不知不觉间变得思维狭隘,渐渐让社会驱逐,最终走上结束一生的不归路。
当玄冥得知与阿鹂神似的此人乃阿鹂远方表哥时,原本僵在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边有的没的把玩着手中花环边强装镇定地客套:
“嗨,公子原来是阿鹂表哥嗬,幸会幸会,在下有眼不识公子,甚是惭愧。”说罢,朝她拜了拜,心中暗喜:此二人多少有些血亲,长相一般无二也难怪,本上神的眼还未瞎,未瞎。
“不敢不敢,上神无需如此,只当在下做个朋友尚可,小妹临时有事,今日托在下带上神随处逛逛,改日定让她好好赔罪,上神的遭遇在下也略知一二,这段时期你且先住下,倘若哪天忆起往事也不迟,到那时去留自由上神做主,在下绝无半分阻拦。”
所谓的临时有事,也不过是她自己未算准月圆之夜将至而与之产生冲撞,以雌性状态一连昏迷多日,最后不得不化为雄性灵猫面对玄冥。
长此以往,她竟对比做出总结:同性之间总可以畅谈无阻,但异性不同,谈话时总要刻意避讳些什么,有时聊到点上的话也要被什么男女之别活活塞回去,很是不痛快,因此她尝到了甜头,再往后的时光里,绝大多数与玄冥见面,她都会化为雄性灵猫。
以至于,将钢铁般的玄冥,生生地,掰弯了……
玄冥此人,虽生在那个年代,却并不似同龄人一般封建,一个是入乡随俗,二一个也不大清楚自己从前是怎么生活的,因此,自然就不把性取向当作多严重的问题看待,但对于这种事他倒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看上个小小妖族,还是一男一女。
其实玄冥自己也没搞明白,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有时静静地想想,就会若有若无浮现一种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感觉,
要说他从未爱过他,那又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觉得他与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意义都不一样;要说他爱他,那也未免显得玄冥太渣了,阿鹂怎么办?
带着这份朦朦胧胧的感情,终还是没能抵过年少轻狂,在一个晴空万里的下午他支支吾吾迷迷糊糊的向他表了态。
玄冥本不是什么冲动之人,若他如此,便不会成为策反天庭的领军人物,打个比方,像如今的人格分裂症患者,次人格的分裂看似在一瞬间产生,实则是来自各方面的生活压力长年累月的堆积到达了临界点,最后一击可大可小,脑子里的那根弦坚持不住,“啪”的一下就分裂了。
此事亦是如此,也怪不得玄冥,要怪只能怪阿鹂太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妖王该有的架子,平日里要是能看到她那一定是跟三三两两只灵猫挎着胳膊并排走着,有男有女。
玄冥那个三界醋坛王,自然是不爽透顶了,可他并不知道在灵猫的世界里是不分男女的,只能自己默默地饮醋当酒,而最让人难过的,是赏他吃醋的那人还浑然不知。
终在某日,这不大不小的最后一击不期而至,给玄冥来了个措手不及,受了刺激的玄冥又给男化的阿鹂来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下一口答应后,两人面面相觑,良久,异口同声道:
“你说什么?!!”
说罢,阿鹂就将高他一头的玄冥逼到了胡同某个犄角里,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夕落不知从哪抓出一把瓜子,‘啧啧’瞧得津津有味,腐女之魂熊熊燃烧,恨不得立刻化身按头小分队,祝他俩早修正果,心中暗喜:哈哈,你个老顽童也有今天,我这一趟真没白来,值了!
幸好,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来。
幸好,她还没有让他等候太久。
幸好,幸好,可只是幸运的刚刚好。
刚才,方才,也已成了过去跟曾经。
听惯了老前辈们说的热恋百天,本以为将事情挑明后那人会在交友方面多加注意,但往往事与愿违,事实总会出现在在我们开心过头的时候,有些人会因此清醒,而有些人则会更加糊涂。
确认关系后,玄冥便再没见到过阿鹂,因为阿鹂认为玄冥爱的是“他”而不是“她”,又在某日冷不丁地听到句“如果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回到家中便陷入沉思,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又或许是他只看到了“他”?
不出十日,这个猜测就被彻底搅浑了,自那日他俩受了刺激后,每次见面玄冥必问的一句是:“怎么不常见阿鹂了?”而她每次的回应都是:“家中有事,不便外出。”她强迫着自己不胡思乱想,但终有一日,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了。
一个觉得对方没心没肺,不顾别人感受,一个觉得对方不够爱自己,更怀疑他到底爱的是不是自己。
七月半,鬼门大开,百鬼夜行,家家门窗紧锁足不出户,躺在床上将被子盖过头顶。
身为妖神她有义务最后巡视一遍,玄冥放心不下便在身后默默注视,却看到她让与她最亲密的一人拉近了房中,第二天凌晨又看到男化的阿鹂从那间屋里走出,他顿时心生怒意,立马冲上去与他理论,最后一番理论的结果是,冷战。
冷战期间,玄冥的种种表现都被身边人看在眼里,他们告诉他,他的确是对阿鹂动了心,可玄冥得知自己的心意后又陷入了另一种沉思:一个人可以同时对两个人动心吗?
——他是清醒的一类人
而后者,则一塌糊涂,阿鹂此刻就像周围包满了面团,无法看清眼前的路,越挣脱越难过。
当他们深陷儿女私情之时,丝毫没察觉到更大的危机正在慢慢向他们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