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姐姐!”才区区几百年而已,明月就已经化成了一副十几岁的女子模样,山鬼惊讶,瀛洲君也没有暗中助力,只是自然而然,苍天赐福。她还是以前那小鱼习性,总爱将茶盘放在自己头顶,自如地在瀛洲宫中走动。
明月见门没关,就径直向着屋内走去,这小轩是山鬼居住的地方,赤豹和文狸像两只大猫一般,懒洋洋地躺在门前,见到明月打了个呵欠,又翻身睡了。
山鬼却坐在桌前,桌子上摆了些许针线,手中捏着一件白色长衫,衣服的下摆已经滑落到地上。那从衣袖上金色牡丹处穿过的细针还停留在空中,不知道那缝补的人在想些什么。
“山鬼姐姐!”明月悄悄走到山鬼面前,大声喊道。
山鬼被吓,身子一抖,反而将明月吓到了,头顶上的茶盘一翻,上面的茶碗一跳,接着一声脆响,茶盖骨碌到了门槛处。
“明月你没事吧?”山鬼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看看明月的额头有没有受伤。
明月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道:“我没事啊,倒是姐姐你,每次你拿着公子这件衣服时,就会出神。几百年来,无一例外。”
山鬼回头望了望桌上的金牡丹,轻声问道:“明月,你为何知道公子喜欢牡丹呢?”
“明月也不知,只是有几分感觉,就好像有人早已在心中给明月备好了答案似的。”明月摇摇头,这句话山鬼不知问了明月多少遍了,明月也如实回答了许多遍,这句话,就好像在山鬼的记忆中消失了。
明月拾起地上的瓷片,忽然听到外边有几声叫喊,“明月,明月,我来找你了!”是好听的男子声,打破了小轩内的寂静。
“是望舒小君来找你啦!”山鬼温柔地笑道。
“不,是催命鬼!”明月连忙将茶盘放在桌上,嘴上还在说,但脚下已经等不及要跑,“姐姐,你就说没看见我,我先走了!”
说完,便提着裙子,迈出门槛,循着走廊往西处跑去。那望舒小君刚刚进门,就看到了明月的人影,连忙高兴地挥挥手,道:“明月,明月!哎,你怎么……”
明月根本没停下,望舒小君还伸着脖子往远处看,余光瞥到了刚刚出门的山鬼。
望舒望着山鬼,瞬间仰起头来,规整身姿,将右手背到月白长衫后,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慢悠悠地往明月跑的方向走去。忽然,那文狸转了个身,望舒小君差点崴了一脚,连忙加快脚步。
山鬼忍俊不禁,还记得当日望舒小君要来为玄女报仇,辛辛苦苦找到山鬼,刚想要大骂一番,就被明月一盆墨汁浇头。
“黄毛小子、乳臭未干、一盆墨水、一举两得。”
“你,你给我等着!”
“哎,你别跑啊,关门放猫!”
“啊!别咬我衣服,父君,姐姐,救命啊!”
明月往瀛洲君书阁跑去,气喘吁吁,连忙关上阁门,转过头来,却看见瀛洲君趴在案前熟睡。
“公子真是可怜,每日都要帮那该死的天帝打理这些破事!”明月走到瀛洲君面前,见瀛洲君手中还握着是奏章,便将奏章从他手中抽出。
明月看着瀛洲君安睡的模样,气息舒缓、面色温润,就好像整个大殿都变得安静下来,心想:“公子就连睡着都这样温柔。”
“公子的手难道受伤了吗?”明月见瀛洲君左手处绑了一些布条,那布条自从她出现起就一直存在,明月奇怪,公子的手伤为什么迟迟不好。
她看了看瀛洲君还在熟睡,便咬了咬嘴唇,将那布条一点点揭开,看看手背,也没什么不同。等到她在翻开手心之时,忽然看到有一个红色的鱼鳞印记。
“鱼鳞?”明月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要被这片鱼鳞吸去,她昏昏然,头脑好像不受自己控制。瀛洲君忽然感到手心有一阵钻心之痛,睁开眼睛,却看见眼前这一景象。
“滚开!”瀛洲君连忙将手缩回,往后狠狠地推了明月一把。
明月被推到地上,才恢复了心智,她见瀛洲君脸上有几分怒色,赶紧道歉,“明月,明月不是有意,有意……”
“你走吧。”瀛洲君背对着明月,淡漠的说了一句。
“走?”明月低下头,心里七上八下,心想,“公子今日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近来见公子愁容满面,难不成是我惹公子生气?”
“还不出去!”瀛洲君大喊道。
“是。”明月连忙从地上起来,敛起衣裳,跑了出去。
瀛洲君一挥手,那大门又关上了。这时他才跪在地上,左手发抖,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他用左手攥紧那些布条道:“看来天意如此,我不得不从。”
望舒小君却追到书阁前,冲着那书阁行了一礼,隔着门道:“菩玉哥,你可曾见过明月?”
“没见过。”瀛洲君回答得有些冷淡。
“菩玉哥,今日阳光正好,该出来见见太阳啦!”望舒小君抬头看看,用手遮了遮眼前,几缕金色从指缝中划过。
“多谢关心。”瀛洲君看着那阁外门上的人影,眼神中有几分嫌恶。
“啊,对了,叔父说,菩玉哥的病已耽搁了许久,若再不好,他便要亲自来探望你了。”望舒小君嘴角微扬,又双手背后,向着那紧闭的双门稍微点了点头,“望菩玉哥早日康复,望舒去找明月了!”
“知道。”瀛洲君瘫坐在案前,嘴唇发白,又从那些书堆中拿起一本奏章,默默地点划着。
“明月,明月!”望舒小君跑到明月面前,挡住明月的去路,将一株牡丹摆在明月眼前,道:“刚刚路过花圃时摘的,送给你。”
“不要。”明月拨开望舒小君的手,没想到那牡丹却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明月心烦意乱,脸上划过一丝愧色,想要把那花拾起。没想到望舒小君早已拾起了,他吹了吹牡丹上的灰尘,道:“怎么了,明月?看你闷闷不乐的!”
明月不语,只顾叹气。望舒小君便拿着牡丹,笑着道:“那让我猜一猜,你定是惹菩玉哥生气了吧?”
明月眼中一亮,转而又失去了光芒,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刚才经过,看到菩玉哥正在大发雷霆。”望舒小君一脸畏惧,“哎,你知道嘛,这是我第一次见菩玉哥发这么大的火,你到底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明月心里有些忐忑。
“没干什么就好,可能正好赶上你倒霉。”望舒小君叹了口气,为明月打抱不平,“你不知道,几百年前你们瀛洲山出了个妖物,三界为之一震。可是这几百年过去了,菩玉哥不是装病就是紧闭大门不出。叔父那里倒是相信菩玉哥,但是那些老仙君一口咬定菩玉哥包藏妖物,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瀛洲君世代注重的名誉终究要毁在这莫须有的妖物身上了。”
“哎,明月,想什么呢?”明月愁眉紧锁,这妖物不正是说得自己吗。
“哎呀,烦啊,烦啊,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明月往后使劲儿推了推望舒小君,转头往自己的住处跑去了。
“哎,明月,你的花啊!”望舒小君高举着花在空中向着明月的背影摇了摇,那花的茎早就软了,耷拉着大脑袋,萎靡不振。
望舒摇摇头,轻笑一声,将牡丹放入自己胸前的衣襟内。
明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打开木橱,拿出几件合身的衣服包了起来。门口的赤豹看在眼里,连忙跑到山鬼面前,叼着山鬼的衣服来了。
“明月,你要去哪?”山鬼走进来,用手压着明月收拾好的包袱,关切地问道。
明月忍着心痛,笑了笑,道:“啊,是这样的,公子说最近山下有些杂事要明月帮忙去处理。明月去几日就回,姐姐不用担心。”
“为何走的这样急啊?”山鬼皱皱眉头,脸上有些怀疑。
“因为事情有些急嘛!”明月解释道,“哎呀,是因为明月看公子最近事务繁忙,想要快些为公子分忧嘛。”
说完,明月便凑近山鬼,眨了眨眼睛,玩笑道:“公子不开心姐姐也不开心喽,明月不想姐姐不开心啊。”
“再多嘴就封上你的嘴!”山鬼脸上绯红,拿手捏着明月的嘴说道。
明月将山鬼的手拿下来,双手握着,道:“那我走了?”
山鬼笑了笑,眼中有几分慈爱,她点了点头,看着明月的背影,“别忘了吃饭,穿衣,盘缠……”
“忘不了!”明月摆摆手。
山鬼要被自己蠢到,人怎么会忘记吃饭穿衣呢!
“早点回来!”山鬼喊道。
明月走后,山鬼便去给瀛洲君准备晚饭,她走到书阁前,见双门紧闭,敲敲门,“公子,晚饭来了。”
“进来。”瀛洲君的嗓子有些沙哑。
山鬼走近被瀛洲君颓唐的模样吓了一跳,只是装病而已,怎么这样子倒像是真病了。
“公子,你怎么了?”山鬼连忙用手贴了贴瀛洲君的额头。
“不烫啊。”山鬼有些焦急,“公子快歇一歇吧,再这样看下去,会把身子搞垮的。”
瀛洲君咳了几声,道:“没事。”他往外看了看,虚弱的地问道:“怎么,明月没来吗?”
“明月今晚去处理公子交给她的任务了。”山鬼看着瀛洲君,“她走得有些急,是不是公子根本就没……”
还没等山鬼说完,瀛洲君惨淡的笑了笑,道:“啊,是这样。”
“没想到走的这样急啊……”瀛洲君又殷切地往外看了看。
“是啊……”山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从没见过公子这副模样。
临着书阁外的屋顶上,有一个人正用包袱捂着嘴,两颊的眼泪打湿了包袱,也浸透了她的衣袖。她见瀛洲君始终坐在案前,山鬼在一旁研磨,两人相视一笑。她便越过屋檐,走了。
“咳!”瀛洲君正看着奏章,忽然一口鲜血喷在了上面,倒在席上。
“公子你怎么了?”山鬼连忙跑过去,瀛洲殿内半夜匆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