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白玉河充满了生命力,白日里关门谢客的雕花木楼在夜晚焕发了生机,精巧的屋檐下挂着流光溢彩的宫灯,莺声燕语在梁间萦绕,靡靡之音从楼中传来,听得人脸红心跳。楼前的小石板路上挤着密密麻麻的人,有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妙龄女子,有匆匆忙忙挑着扁担的小贩,还有在这里流连忘返,驻足评论的富家公子们。河水也被两岸明亮的灯光映成了金黄色,小小的乌篷船从中间划过,荡碎了一池金光。船上坐着的多是身着白色士子衣,参加科举的士子;紧靠着岸边停着的画舫却是被高门贵子包场了,船上丝竹之音连绵不绝,觥筹交错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引得乌篷船上的士子们纷纷抬头观望,岸上的人更是向着画舫上投去了羡慕的目光。整条白玉河散发着一股子诡异至极的勃勃生机,楼上衣香鬓影,楼下繁华热闹,当是一副浮华盛世图。
“丑丫头,滚一边去!”一个小贩嫌弃的推了一个少女一把,少女一下倒在了地上,发丝散乱,但是露出来的半张脸却是秀美绝伦。
旁边一个路过的富家公子眼前一亮,上前对着小贩就开喷,“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呵,公子还是看看那半张脸吧!”小贩一把拉过少女,抓着少女的头发,将她另一边脸凑到了那富家公子眼前,“你看!”
“鬼啊!”富家公子转身就跑。
那小贩将少女推倒在地,“还不回梅园找绿水那老女人,在这里留着吓人么?”
少女缓缓爬了起来,只见少女的左脸一片枯槁,整张脸的皮肤坏死,留下的全是焦黑而干枯的皮肤,唯一能看的,只有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了。而这片焦黑的面积显然很大,领口处还能看到焦黑的颜色,甚至是偶尔出现在袖子中的手,也是干枯的如同树枝一样,皲裂的黑色皮肤裹在骨头上,如同骷髅一样。
“阿巽,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从小巷子中冲了出来,见了少女的样子,指着小贩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怎么对我的阿巽下这样的毒手?”
“一个过了气的花魁和一个丑八怪,还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成?”小贩翻了个白眼,“脏死了!呸!”
“你!”绿水气的撸了袖子就要动手。
“怎的,还想打人不成?”那小贩也挽起了袖子。
“绿水姑姑,我没事,我们走。”少女用右手拉住了绿水,径直往小巷子里走去。
昏暗的小巷子和外面那纸醉金迷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巷的道路极其难走,坑坑洼洼,昨晚下过的雨在这里变成了臭水沟,散发着恶心的味道。绿水小心的拉着少女,只怕她一不小心踩了进去。不多时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门前,绿水打开门,只见里面有个十平方的小院子,院子里面有一间正房和两个厢房,而在正房的两侧各有两个小耳房。绿水拉着少女走了进去,“阿巽,平日里不要出去,惹了旁人倒还好说,但若是招惹上了达官贵人,姑姑救不了你了!”
“姑姑,阿巽晓得,只是今天往深山里多走了一段路,回来的晚了。”少女莞尔一笑,右面的脸如同仙子一样美好,可是左面的脸却向了恶鬼,若是旁人见到,怕是几个月都睡不上觉了。
绿水轻轻叹了一口气,“子安有你这样的妹妹,也算是有福气了。”她有些遗憾的看着少女的左脸,“倘若你左脸还好着,姑姑定然会帮你找户好人家。”
“姑姑,阿巽不想嫁人呢!”少女温和的笑道,“我去看看子安。”
“去吧!”绿水点点头,径直走进了正房,而少女则是走进了右边的房子。
一个体型高大的青年直直的躺在屋子里面的卧榻上,他听到了门响声,幽幽的叹气道,“顾巽,你不用救我的。”
那少女正是被时空乱流卷过来的顾巽,顾巽坐到了床边,看着床上的茅子安,为他正了下枕头,“你救了我,我不会放弃你的。”
茅子安转过头,右脸上覆盖着一片血红色的伤疤,伤疤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肉瘤,看着让人触目惊心。他目光复杂的看着顾巽,“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茅子安在时空乱流中为了保护顾巽受了重伤,体内经脉全断,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是却也因祸得福,时空乱流将他体内的虫族基因洗刷的一干二净。
“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顾巽站了起来,“我去煎药。”
“顾巽!你站住!”茅子安急道,“咳咳!”
“你别急。”顾巽将药材放到了一边的矮桌上,上前扶起茅子安,轻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茅子安大口喘了两口气,在顾巽的搀扶下躺回了床上,“你快想办法回星界吧!不要再管我了!我当时救你是因为你在秘境中帮过我!我不需要你的报答!你走!咳咳咳……”他又咳嗽起来了。
顾巽扶着他帮他顺了气,“我也走不了。”顾巽苦笑道,“虫族女王的毒液太霸道,我半个身子都已经坏死了,修为也已经被封印,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怎么走?”虫族女王的毒液一直在入侵顾巽的身体,顾巽其他的修为都受到了压制,只有九狱道经凝结出的幽泉镜在缓缓的消磨着毒气。而顾巽由于身体受损,元气大伤,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大概只比正常人强壮一点罢了。
“哎!”茅子安无奈的叹气。
“所以,你好好休息。”顾巽从矮桌上拿了药就径直去了院子里。
绿水见顾巽从屋子里出来了,也从屋子里走了出去,“阿巽,你可学过乐理或者舞蹈?”
“姑姑有事?”顾巽一边收拾着煎药用的小炉子一边说道。
“你知道的,我在春悦楼教导那些姑娘们唱歌,倘若你也会一些,也能赚些外快。”绿水试探着说道,“你哥哥这病用的都是好东西,咱们总不能坐吃山空……”
“姑姑,阿巽会跳舞。”顾巽有些苦恼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可惜……”她左半边身体从腰部以上已经被毒液侵蚀,经脉和肌肉都萎缩了,紧紧的贴着她的骨头。
绿水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没事,姑姑总能养得起你们的。”
顾巽将药煎上,站起身来,看着绿水,“姑姑可有难言之隐?”
“哎!”绿水叹气,“若我说,你哥哥伤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如给他个痛快。这样你也少一些拖累,也能嫁个差不多的人家。”
“姑姑,我不会放弃我哥哥的。”顾巽正色道,“昨儿我看见隔壁街的张媒婆来了,可是她同你说了什么?”
“你也别怪张媒婆多嘴,她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像我,你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家,可以嫁个好人家的。”绿水看着顾巽说道,“而且你只是上半身受伤,并不会影响生孩子。昨儿张媒婆过来提亲,提的是街口杂货店家的小子,你知道,他们家是独子,老娘又早早的没了,你去了就当家,谁也不会给你气受。”
“街口杂货店?”顾巽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天我救过他。”
“啊?”绿水一愣,之后脸色一喜,“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以后他定然不会怠慢了你!阿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若点头,我立刻就去找那张媒婆!”
“姑姑,阿巽不想嫁人的。”顾巽无奈的摇头,“姑姑,阿巽放不下哥哥。”
“你啊,迟早让你哥把你耽误了!”绿水恨铁不成钢的点点顾巽的额头,转身回屋子里生闷气去了。
顾巽无奈的笑笑,绿水姑姑是真心待自己好,顾巽心里知道,可是就是这想让顾巽嫁人的执念,让人十分头痛。
“嗨,丑姑娘!”墙头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顾巽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带着紫金冠的少年正站在墙上看着自己,“小水鬼,你怎么又来了?”
“不许叫我小水鬼!”少年气道。
“可是你差点就成了小水鬼啊!”顾巽含笑道,这少年是七天前她在江边救回来的,这少年看起来衣着华贵,地位定然不凡,可是那天非要尝尝被淹死的滋味,若不是顾巽出手,他就真的成了锦绣江里面的一条怨魂了。
“本公子那是不小心!”少年跺了跺脚,“喂,你站好了,太低了!”
另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年疼得龇牙咧嘴,气喘吁吁的道,“公子啊,小的也没力气了啊!”
“让你多吃点饭你不吃!废物!”少年气的跺脚的更使劲了,结果那蓝衣少年一下失去了平衡,两人直接倒在了地上,顾巽见状急忙跑了出去。
“笨蛋,笨蛋!”紫金冠少年气的猛锤那蓝衣少年,“你公子我的脚扭伤了!”
“啊?”蓝衣少年急道,“公子,您,您没事吧?”
“你看像是没事的样子么?”紫金冠少年褪去靴子,撸起裤腿,只见脚踝那里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明儿是月度考核,你是存心让你公子我出丑是不是?”
“小的,小的……”那蓝衣少年早已经吓傻了,脸色苍白的看着紫金冠少年。
顾巽推门出来,就看到两人坐在地上斗嘴,又见那紫金冠少年的脚踝肿的老高,就知道是伤了筋骨,不过那少年似乎不是很在意,还开心的逗弄着蓝衣少年。顾巽走上前横了紫金冠少年一眼,“都伤成了这个样子,还有心思吓唬人!”
“嘿,你怎么向着这个蠢货说话!丑姑娘,咱俩可是先认识的!”紫金冠少年颇为不爽的看了一眼蓝衣少年。
“好了,别乱动!”顾巽弯下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伸手握住紫金冠少年的脚踝,轻轻捏了捏,“扭伤啦!筋骨受了伤!别乱动哦!”说着用手绢从小瓷瓶中沾了些药膏,轻轻抹在了少年的脚踝上,用手化开药膏,轻轻按摩。
少年的脸腾的红了,只觉得顾巽的一双手仿佛戳在了他心底,让他心里痒痒的,但还是嘴硬道,“丑姑娘,你这什么药啊?靠不靠谱啊?”
顾巽翻了个白眼,“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罢松开了手。
少年活动了一下脚踝,“神了!丑姑娘,没想到你还有一手啊!”
顾巽拿起地上的药膏,转身就往院子里走去。少年见状跳了起来,鞋都没穿,直接冲了上去将那小瓷瓶抢在了手里,“丑姑娘,我觉得我还没好,这瓶药我先拿走了!”说罢好像怕顾巽抢回去一样,直接塞到了袖子里,“丑姑娘,我先走啦,过几天我再来!到时候给你带些更好的药材!”
顾巽无语的看着那个少年光着一只脚跑到了街角不见了踪影,这是哪蓝衣少年才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靴子抱在怀里就追了上去,“公子,等等我!”
“真是对活宝!”顾巽无奈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