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无话,待众人行至东都城门口,大概是牵马的那群倒霉蛋穿着比一身青衣的徐斐华贵的多,让马上的徐斐等人显得更像马夫。城门官打了个手势,手下兵卒上前拦下了这帮人,准备仔细盘问一番。
郭喻从腰间掏了块玉牌丢给城门官,问他认不认识。
城门官结过玉牌一看,立即躬身抱拳行礼,言称卑职,小心翼翼将玉牌双手奉还,躬身退到一边,手一挥,干脆利落地示意属下放行。
出了回风头的郭喻洋洋自得的正打算回头好好的显摆一下,被徐斐一巴掌拍在后颈上,郭喻痛得耸肩扭脖子,等马走得远些,嘴里开始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见徐斐作势要上前追击终于也老实下来,一马当先,乖乖进城。
此刻老老实实牵马的陶玉朗一行人,已经心中凛然,别看城门官官阶不大,左右不过是个校尉,不入流的小官儿,可这个城门校尉洪寿,却是出了名的难相与,国公都在他手上吃过亏。
当初鲁国公张斌六十大寿,出城狩猎,回返时城门已经关闭,这洪寿硬是让鲁国公张斌在城门外等到天明城门开启才让人进来。
入城时,张斌将一壶烈酒倒在马鞭上将马鞭打湿,等见了站在城门口恭迎的洪寿早已按奈不住怒火,一顿皮鞭蒙头盖脸的抽了过去……
此事闹得很大,打了禁军的人,金吾卫上将军郭崇山不干了。郭大将军是个妙人,张斌到底是高了他一辈,他没法子跟长辈动手,于是风风火火的带人冲了五城兵马司的衙门,把刚上职准备先睡上一觉的大都督张桂按在地上揍了一顿,揍完人,神清气爽的进了宫向皇帝请罪。
皇帝望着面前滚刀肉一样的郭崇山,摸摸头,一笔烂账!随即下旨,郭崇山张斌各罚俸半年,着令郭崇山闭门思过一月,对被揍得半死的张桂下了恩旨安抚,酌情赐了些金银,以及大量的疗伤药和补品,以示关心。
这事儿也就这么马马虎虎的盖下了,郭张两家算是结下了仇,但却默契的不再打算就此事继续纠缠下去。没法子,闻风而动的文官们像是苍蝇见了血一样,压根不打算放过如此良机,想要趁机在勋贵们之间撬开一道裂缝,进一步削弱勋贵集团的势力。可谁都不是傻子,经过那些早已经烟消云散的勋贵家族留下的经验跟教训,滚刀肉和老糊涂都没打算让他们有机可乘,最后文官们只得徒呼奈何。
大唐风平浪静太多年,勋贵们早就不似当初那般声名显赫了,祖先留下来的基业,还得好好守着传给子孙后代,总不能让在自己手里没落。
“自古以来,这读书人就最不是个东西。人一旦读了书,有了本事和见识,为善或做恶的上限与下限都被拉伸得太长。可往往,读了太多道德文章心眼长得也多,懂了太多道理反而再也很难说服自己,路总爱挑好走的走,事总爱按好办的来办,人云亦云。这样的读书人,自然而然到了最后就成了自命不凡的庸人。
自命不凡的平庸本身,就是一种最初的罪恶。而这样的人到了官场,在权力的土壤滋养之下,长成什么样的怪物都不足为奇。
贪、痴、嗔,佛门曰三不善根,恶之根源,多少有些道理,只不过这些自命不凡的庸人们,大抵是从来都不会去约束自己内心的欲望的……”
皇宫深处,坐在龙椅之上的明宗皇帝说完这番话后突然偏头对身旁的老太监又道:“是不是觉得朕说的云山雾罩,驴唇不对马嘴的,哈哈,杜川,想知道?朕偏不告诉你!”
洪寿依然当着他的城门朗,不升不降,不赏不罚,他也不急不躁,继续当着自己的城门官,直到最后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他。
只是,再也没有权贵敢在他例行公事的时候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其实也不是没有,比如刚刚向他展示腰牌的那一位,郭家的大公子,自家大将军唯一的儿子,刚生下来就是正四品的武官,获封中郎将的郭喻。
郭喻身后那几位,他心中也有猜测,但没必要再将疑问说出来。
潇洒入城的几人,相互对视几眼,突然同时露出挑衅的笑容来。霍平安拿马鞭敲了敲在前面老老实实做马夫的陶玉朗,在后者望来时指了指后方,示意他滚蛋,其他几位马上骑士也打发了临时被拉来成了马夫的倒霉蛋。乔庸唉声叹气的打马在最后,好似认命般的耷拉着肩,排好了位置。
江涛胯下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随着赵文龙一声令下,众人催马争先恐后往城南驶去。
只有一个胖子远远缀在后面,不疾不徐,胯下健马,踢踏有声,缓缓前行。
而此时日头正当午,城南燕来楼,老鸨子和燕正在艳来楼二楼招呼一桌客人。
开门做生意,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虽然青楼从来都不是正经宴客的地,奈何这次花钱的主儿天生就没有守正统规矩的习惯。老鸨子和燕紧了紧刚刚被拉扯的半开的衣襟,起身告了个罪,下了楼刚下到楼梯口,就听到“噗通“”一声,远远听得见重物落水声。
二楼,脸色驼红的上官锋刚把自己的三叔从窗口丢下,烦人的老鸨子马上就来了,冲着弟弟使了个眼色,两人又抬起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继续把人往河里丢。
匆匆赶来刚好见到这一幕的老鸨和燕,无比庆幸自己当初不仅下血本买下来艳来楼,还咬牙伺候了原来的东家半个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自己身上的滋味比吞苍蝇还难受。
可此时和燕无比的感谢老头,若不是恰好临着清水河而建,今日过后,她便就要接受灭顶之灾!
哭喊着冲回楼下,吩咐手底下的龟公下河救人,又把几个姑娘叫起来,吩咐赶紧去请郎中。做完这一些,她犹豫片刻,不敢报官,又叫了个上了年纪的龟公,低声仔细嘱咐了几句,换了一副哭丧脸返回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