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河岸边,篝火旁。
程婉轻轻的的咬了一小口手中木棍上刚烤好的鱼肉,忍不住“嘶”了一声,忙用手在嘴边扇了扇风,试图消去一些口中的滚烫。待嘴中稍稍适应了灼热之后,程婉眯起眼睛,一手撑在背后的草地上,感受着口中入口即化的美味。感受到临近夜间的微凉轻风吹过鬓边的发丝,程婉微微扬起脸,愉悦的迎接这份清凉。山林中传来阵阵鸟语叽叽喳喳,似太阳落山前归巢的互相呼唤。
程婉是一个很会放松自己的人,此刻,程婉便完全把自己放空到这处山林中,不知不觉中,手中的烤鱼已慢慢只剩下一副鱼骨头架子。一条鱼吃下,程婉感受到浓浓的饱腹感。程婉看了眼斜斜的日头,必须要回去了。随手扔掉手中的木棍,支地的手掌微微用力,一个打挺,站了起来。
程婉看向萧仪,青山中绿水旁,一位如玉公子淡坐在地,单膝微曲,一手放于其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插着烤鱼的木棍不时的送向嘴中轻轻撕咬,潋滟目光放于远处,却似盛了千山万水。
萧仪察觉到程婉的目光,转头看向她,微笑道:“天色将暗,可是要回去了?”
“对啊。”程婉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地道:“该回去了。”程婉低头看着萧仪手中尚且剩余的小半条鱼,微微惊讶于萧仪吃东西的细嚼慢咽,想着果然不愧是天下人盛誉的端方公子。程婉暂时把要回去的那些小情绪抛到脑后,问道:“萧仪,我烤的鱼可还入你的口?”
萧仪轻笑,看着程婉,道:“婉儿烤的鱼极好。”
程婉看着萧仪的神色不似吹捧,不由浅浅的露出了笑容。萧仪这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平日里极为挑剔的,如今得他夸奖,程婉颇有些得意。
程婉笑意盈盈得看着萧仪道:“萧公子且等一下。”说完,程婉足尖清点,旋身上了河岸附近的一棵紫荆树,伸手摘了两片形貌较好的树叶,在手中折为弧形,回到河边,蹲下身取了两叶子水。程婉稳稳的托着两片盛有清水的树叶,走到萧仪身边,把其中一片递给萧仪,笑眯眯的道:“萧公子若不嫌弃,可以试试。吃过带油腻的烤鱼,再润以碧湖之水,很舒服的。”
萧仪很自然的伸手接过,并无半分嫌弃之意,送到口边一饮而尽,清水入喉,清凉舒润,瞬间冲淡了喉间本来淡淡的油腻。
程婉坐在萧仪身边,喝尽紫荆叶中的水,吃饱喝足,程婉心满意足的微微眯起了眼。
程婉转头看萧仪,道:“你把我的人和那些人都分别安置在哪了?”
萧仪回答道:“你的人我送回你的邀月阁了,其余人我关在了棠园。”
程婉点点头,未出意料。程婉开口道:“皇帝派去的锦衣卫和风雨门中人一起对抗西越刺客的话,拿下他们不在话下。事成之后,锦衣卫存了心思要软禁风雨门之人。洛羽不会看不出,当时风雨门之人本就势单力薄,人数不多,且又与西越人纠缠了一段时间,这样的情况下,洛羽知她应付不了,必会放出风雨门的求救烟花。但是,我并没在山上看到天空中看到任何烟花。”程婉眼睛看着萧仪,下了定论,道:“所以,你是在锦衣卫动手之前到达那里并把锦衣卫和西越人制服。而我的人此时既已被公子你解除险境,洛羽是必定会第一时间上山来找我的。但是,她没有来。所以,我能不能理解为,萧公子同样也放倒了我的人呢?”
萧仪笑了笑,道:“婉儿的人我确实放倒了,但是并未对她们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萧仪目不转睛的凝视程婉,道:“若我说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待在河边吃烤鱼,不想让人来打扰,如此而已,你信吗?”
程婉望着他如碎了满地月光的眼睛,呼吸滞了滞,低下头看着面前的草地,道:“你不用放倒她们,你既救了她们,我自然会烤鱼给你吃。你若不想人打扰,我让她们先行回去即可。”
萧仪听罢,笑道:“婉儿这样说,我很开心。只是,若我放她们过来找你,婉儿真的会和我单独待在一起吗?”
程婉欲开口反驳,一句“自然会。”却迟迟卡在喉咙里出不来。程婉默然,她不能保证自己真的会答应和萧仪待在河边一起烤鱼。在她心中,虽然没有把萧仪划到她的对立面,却也没有把他放到可以亲近的位置。说到底,他们两个才认识了两三天而已。萧仪帮了她,她会答谢她,若他提出要吃她的烤鱼,她自然会欣然给他,但是,若要是说单独在一起烤鱼,她只怕会搪塞过去,不可能说萧仪帮了她,她就会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萧仪看着沉默的程婉,眼中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宽容和情愫,他拍了下程婉了头,果然,程婉刷的一下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道:“不要拍我的头。”
萧仪看她从沉闷的思绪中挣脱出,轻飘飘的转移话题,道:“那些人,你可有用处?”
程婉点头。
萧仪见她点头,开口道:“那你择日来棠园取人便是了。”
程婉心中微讶,他竟是把他自己的思量放到后面,而先让她取走而用吗?程婉心中千头万绪,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多谢。”
“不必言谢。”萧仪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这个,也是不必的。”话音刚落,程婉就消失在了原地。
萧仪看着程婉消失,又把目光淡淡的投到了远方,继续吃手中尚有剩余的鱼肉。
雁荡山与程府有些距离,程婉到达邀月阁时,天幕已完全被黑色覆盖,繁星点点,在一片黑色中,尤其闪耀。程婉悄无声息的潜入程府,又准备悄无声息的潜入邀月阁的阁楼二楼。但迈进邀月阁,看到邀月阁中她的阁楼的一楼有亮光时,程婉只得放弃了悄悄潜入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念头。
程婉走进她的阁楼,入眼处,程母正坐在客厅的主位上喝茶。程婉微松了一口气,程父不在就好。程母只要她在她面前撒撒娇,说几句软话,很快就能哄好,还会在程父那里说她的好话。而若是程父在,程父本就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甚有威严,说一不二,不容触犯规矩。看到她又一次这么晚回来,一定会像以往很多次那样,虽舍不得打她,但罚她跪上两天祠堂,程父是一点都不会含糊的。楚国极重孝道,跪祠堂便要一刻不差的跪好,除了身体不适必须挪出祠堂休养外,必须不容有误的守跪在祠堂。纵然祠堂阴冷,但对程婉来说,这不算什么。只是,要让她整整两天一直待在那一个地方,不让走动,对她,实在算是一种莫大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