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云散,四海清明。刚刚经历一场风雪的新海市,在数天以后,已经完全看不出被肆虐过的痕迹。或许只在曾经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心间还留有几分震撼,其他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物质层面的遗蜕,早已在高速化的社会运营机制中归于平静。或许有好多新海市人终此一生都不会知道曾经发生了一场差点波及他们生命一切的人祸。
对于一切的始源地,更是除了少数几人外,全都被蒙在鼓里。关于那场风雪的官方解释是,在东海三千里外的一处海域发生潮风逆流,从而影响天变。对于这场灾害有关部门未能提前预警,是政府相关人员的严重失职,给新海市民带来了严重的生命财产损伤,相关人员在媒体面前公开道歉。
在平静下了为数不多的群众对于政府的质疑以后,所有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在第一时间修缮被损坏的设施,对于受伤的群众进行安抚,对上级进行责任推置等等,一切做下来,不过一周。在这位久经“考验”的新海市长领导下,新海市一干仲裁者不但没有收到严肃整治,反而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视。
此时,新海市行政中心,市长办公室内。那名中年男子端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一份份紧急文件,不时思考一阵,然后奋笔疾书,不时扔到一旁,然后唉声叹气。
“咚咚咚!”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进!”简洁明了的一个字,透露出此时这位市长先生的不耐烦。
敲门的人显然也能感受的屋里人的心情,亦不情愿触这份霉头,奈何职责所在。市长秘书拿着一份文件走进,快步来到办公桌前,将文件放在那一堆被高高摞起的未曾批阅的文件上面,与之相邻的还有一摞等高的。
放下文件,秘书有些犹豫,现在哪里不说话也不离开。
中年人微微皱了皱眉,“有事就讲,没有就走。”
秘书终于开口了,不知是终于承受不住了,还是听了那中年人的话。“刚刚中央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一个西欧贵族要来新海游玩,并且和星云港洽谈一笔生意,让我们负责她的接待和安置工作。”
“那人叫什么名字,有具体来历吗?”
“安妮●特蕾莎,据说是K王朝凯撒亲王的女儿。平时里深居简出,还有众多保护者,所以,更近一步的资料暂时还没有。”
“K王朝……”中年人沉默着深思了一会儿,抬头用一半肯定一半疑惑的语气说道:“这个凯撒亲王就是传闻里那个自愿让出王储的人,对吧?”
秘书也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自己的记忆库里搜集相关的信息,半晌之后方才说道:“似乎是的。”
中年人也没有理会秘书的失职,只是平淡的看了她一眼,但这一眼就领那秘书满头大汗。在这一眼扫过之后,中年人低下头,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秘书约莫等了十分钟,方才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在秘书离开以后,中年人转头看了看外面碧空如洗的天空,在他眼里,隐约间,天,又暗了。
在同一时刻,星云港总部大厦,一间相对隐蔽的房间内。
洛封坐在床前,看着在床上安静躺着的童话般的少女。内心除了少许的空洞,更多的却是感到荣幸。
在来到这里以后,通过相关人员对李拓的态度,以及后来胖子发来的照片,他已经知道了李拓的身份。不过李拓并没有找他深聊太多,只是堪堪打了个招呼,就将他们二人安置在了这里。不过态度谦卑的过分。
那个时候,洛封怀抱里还有莫冰,他清楚地记得,李拓眼色复杂的看了莫冰好一阵。那个逆生长的家伙也以相似的目光盯着自己两人,那种审视中带着敬畏的目光明显是放在莫冰身上的,自己不过是稍被波及,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刺目感。那种刺目感直到自己消失在视线里才有所减缓,也只是有所减缓。
这个房间十分简洁,简洁到与大厦的外形格格不入。“这里应该是李拓平时休息的地方吧!也只有这样的地方,他才敢把我们安置进来。一方面要向他身后的人交待,另一方面要避免我们在正式公开场合之前接触到其他方的人,再一方面还要考虑我们的感受,不能让我们感觉到压抑和被控制。这个首脑,好难做啊!”洛封一边看着少女一边如此想到。一时间竟然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心惊。“这还只是一个星云港,如果这个范围再扩大一些,在扩大一些,再……能撑得住吗?我。”不过,在看到少女满足的脸色之后,这种感觉很快就淡去了。“唉,人呢!就爱胡思乱想,这儿还有一个不要命的家伙在前头顶着呢。我着什么急啊?最起码,最起码也要等她顶不住了,或者不想顶了,才能轮到我想退路吧!在此之前,就好好体验一把所谓的‘王’,这种感觉,可是很难得的!只要你没放弃,我便抵命而为!”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是对着什么许下的誓言。
只不过本人脸上却是一片化不开的柔情,洛封深切地感受到了莫冰的不甘和渴望。那是在什么时候呢?
时间回到一周前,当那阵轻风拂过,冥冥中已然消失的目光在所有人的感知范围之外重新出现。它涵盖了莫冰生命中所积攒的一切悲伤和痛苦,外加她心底的无限渴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汇聚到了洛封的瞳孔。同一时刻,还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心魂回响,“她,很难,坚持,找人,参加,战争。对你,好甜。照顾好她。”不过寥寥数语,已经将洛封的心魂震得没有反应能力。在他回过神来,莫冰的身躯已经拥入怀中,当时第一时间想丢掉,可在那一刻,莫冰此前心里的种种印上心头,动作给生生止住了。
从那以后,似乎有什么固有的魔力一般,那种感觉,那段话语,无时无刻不在心间缭绕。直到,直到洛封习惯,接受,最终习以为常。
此时,感受着那段消弭于情感深处的悲伤所留下点点痕迹,洛封不自然得兴起怜爱。他伸出右手轻轻拂过莫冰的侧脸,光滑柔嫩的少女肌肤略带湿意。“她哭了。”
这时,一双不同色的异样眼眸呈现在洛封眼前。那是一双灵动异常的眸子,如果脱去颜色外,姑且可以这样说。左眼呈现的是一副万花筒的光芒,世间存在的颜色无时无刻不在其中闪烁,有的颜色洛封都前所未见,最终整合成朦胧一片。而右眼则是分层设色,最外层的眼白部分一片蔚蓝,像极了无云的天空,像极了无浪的大海,稍往内的瞳孔,则是一片蓝白,好像蔚蓝大海之央的极地玄冰,而在这瞳孔中央,还有一点摄人的绯红寒芒。“你醒了,你的眼睛?”
起初的朦胧在这句话语之后快速淡去,莫冰转过头去,“没,没事。”
尴尬的沉默中荡漾着温馨的气息,洛封注视着娇羞的莫冰,这在平时可是极难见到的场景。莫冰一边掩饰自己不正常的瞳色,一边躲避,到后来,竟然直接把头蒙到了被子里。这个时候,洛封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了那凸起的被子,恰好是莫冰的脑袋。一个人肆意地抚摸,一个人偷偷地享受。
“和我讲讲吧!怎么回事啊?关于你的,那个世界。要不然再来这么一次,我都不知道往怎么办。”洛封的言语充满了调侃和幽怨,这使莫冰渐渐从无措中走了出来。
“噗嗤!怎么会,你这么机灵,怎么会没地方躲呢?”
“那也要看状况啊。要是有一天,地球都不在了,我往哪儿躲?”
“我身后…”
“喂!地球都不在了!你…”
“……”莫冰没有再说,不过从手上传来的感觉,洛封知道,她没开玩笑。
“那,什么时候你不在了呢?”
“那个时候,你就不用躲了!”
“哈?会有那个时候?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只要你想,就会!”
“……那我还是不想了,躲在你后面挺好。”
“唰!”莫冰从被子里出来,盯着洛封。被她这么突兀的一搞,洛封感觉整个气氛都没了,心里还有点发怵。
莫冰视线下移,待扫到洛封发抖的双腿,不由得一阵鄙视,那种表情清晰地表现在脸上。
洛封摸摸脑勺,一阵尴尬。“呵呵,要不是你,换个人,我一定不会这样。”
“那你的意思是,我让你害怕喽?”此时,莫冰的瞳色已经恢复了原色。事实上,也不知究竟哪一种才是原色。
“没有得事,哈哈哈…”
“嗯?”
“啊,是是是…”
莫冰眼睑提起,那一刹那的对视,令洛封仿佛看到了南极大陆,极度森寒。
“我,我…”洛封皱着眉头,一会儿满脸的幽怨。莫冰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修长的十指,一会儿坏笑着看看洛封。
“我刚刚没睡醒,表达不好。嘿嘿!你厉害,我佩服你啊,其他人我都不待搭理的。不过呢,人都是有两面的,你的强大令我敬佩,你的,唉……都挺好!呵呵!”洛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出的讨好之语,漏洞百出。不过……
“我睡了多久了?”莫冰突然说道。
“也不长,一个星期吧!”洛封似乎对于自己苦心雕琢的刻心之语受到了忽视而不满。
“那你……”莫冰没有再说下去。怪不得他的眼睛一直是红的,原来……
“哦,我啊!我把这里好好转了转,嗯。可困死我了,啊!”洛封瞅见莫冰不正常的神态,连忙解释。
刚刚升腾而起的点点暖意瞬间就被这简单的几句话冲淡了,淡寡似水,比水还寡。
“那我先去睡了,有需要叫我,就在你隔壁。”
“快滚吧!”莫冰随手抓起手边的抱枕抛出。
洛封一边接住,放在一旁,一边装模作样地落荒而逃。这样的姿态又惹得莫冰一阵颠笑。“咯咯咯。咳咳!哈哈哈!”
走出房间,洛封伸了个懒腰,感受着不同于房间内的走廊里的机械化的气息。洛封感觉由于长时间没有休息而有些疲劳的大脑都清醒了不少。和赶来房间的护士小姐打了招呼,洛封开始逛起了这座屹立于新海市的“经济帝都”。
赶走洛封之后,莫冰在房间里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什么监控设备,这才放下心来。
她轻轻地取出挂在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块鱼形环佩,通体蔚蓝,薄如蝉翼。这块玉佩,只有在莫冰的手里才会显出原状,在其他地方都是一块黑色石头。莫冰三叔第一次交给她之前,还疑惑了好久,这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送一块石头。没错,这鱼形环佩就是莫冰的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此时,睹物思人,莫冰无限伤感。随着与莫冰的亲近,吊坠开始闪烁起来,一起一伏,一闪一灭,伴随着莫冰的呼吸,追随着她的心跳。
“谁?”对母亲的思念并没有降低莫冰的警觉,察觉到气息后第一时间,莫冰出声,同时收起吊坠,收敛情绪。
“莫小姐,你醒了。”护士小姐推门而入,一边关切地问候,一边收拾一些杂物。
莫冰没有放下心防,“你是?”
“哦,你昏迷了一周了,不认识我也是正常。我是李总找来护理你的护士,原本在东南军区医院任职。”护士小姐没有因为她的怀疑而心生不满,反而娓娓解答,令得莫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额,不好意思。那个……”
“呵呵,没事。毕竟,看到一个陌生人,怀疑一些也没什么的。虽然我一周前就来了,不过今天还是我第一天见到你呢!”护士小姐显然很是从容,简单几句,不仅消除了莫冰的尴尬,还拉近了不少距离。
“嗯,为什么?”莫冰显得很是困惑。
“咦?你男朋友没告诉你吗?”护士小姐一脸惊讶。
莫冰显得更加惊讶。“男,男朋友?”
护士却早已不理会她,自顾自的说起来。“从你第一天来到这里啊,我就被安排来了。心里想着,星云港唉,这可是属于最高级国家机密了,工作什么的远没有这里的规模和层次来得惊人。”
莫冰在心底低笑,最高级?你也太小看华夏了。不过脸上却挂着笑意。
“来到这里第一天,听说护理的是一个女人,心里还是挺不开心的。毕竟,在星云港里当职的女人本来就没多少……额,见笑了。”
“没事,人之常情吗!谁不希望自己看看高处的风景。呵呵,你继续。”
护士一阵尴尬,坐在刚刚洛封坐的椅子上,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那天啊,我跟着指示到了这里。敲了敲门,本来只是试探,因为没有人告诉我这里还有人的。可里面却传出来一个声音。他叫我回去吧,还说这里不需要人照顾。我是很郁闷的,本来就是护士,可连自己护理的人都没见到就走了,实在是……”看到莫冰审视自己的眼光,护士又一次尴尬地笑了。“舍不得离开这里,嘻嘻。”
“后来,每天我来,他都在。我就好奇,这人谁啊,每天起夜不离一个女孩。我去问负责人,他告诉我不要理会。第四天的时候,那人突然兴冲冲地过来找我,我以为他想通了。结果你猜,那个人说什么?”
莫冰眼眶微湿,茫然摇头。
“他说,你躺了几天了,怕你长时间不动弹身体肌肉麻痹,让我给你按摩。我当时想,他不是你男人吗?这种事情怎么找我。不过,出于职业道德,我答应了。他当时感谢了我好久呢!不过,给你按摩了一边,擦了擦身子,洗了个澡以后,我就又被赶出去了。之后我来,他也会放我进来,不过对于你,他碰都不让我碰。唉,我了解的,就那天我给你按摩的时候他去睡了会儿,其他时候,我每次来,他都在,明明眼睛和兔子似的,就是不睡觉。这样会熬死人的,幸好你终于醒了,要不然,他可能一直熬下去。唉,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我要是也有这么个人,啧啧啧,想想就甜。唉,你怎么哭了呀!别哭啊,你不高兴吗?喂!”
在护士手忙脚乱之间,莫冰早已眼泪不能自理,泪眼婆娑。她第一次这样的时候是妈妈走了,第二次是三叔假死,这是第四次。嗯,第四次。
“这家伙敢骗我,我要他生活不能自理!”莫冰愤愤地说道。她一边笑一边哭,笑中有泪,笑中有苦,泪中有甜,苦中有乐。
另一边,“阿嚏!”洛封看着眼前的螺旋式升降梯,擦了擦鼻子。“有人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