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宜自勉,岁月不待人。
——陶渊明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眼前出现一座似曾相识的悬崖,同时重叠着几个模糊的黑色人影。
突然只感觉被人用力一推,身体失去平衡,超出自然的极速开始下坠。耳边是呼啸的劲风,我的呼吸变得困难,本能地开口呼救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画面再次转换,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场景。空中洒落着细雨,又是一群黑色的人影,排列的十分整齐。
跪在地上的人在献花,站立着的人暗自抽泣。我努力想看得清楚一点,眼睛却酸楚到不受控制。
忽然之间,黑色的人影全部不见。视线骤然拉近,一座墓碑上贴着一张两寸黑白相片,唇红齿白的男生笑得阳光璀璨。我莫名觉得怪异,再往下看,上面还刻着几个镀金大字。
我下意识想看个仔细,突然感到脖子一阵入骨的冰凉,瞬间直达全身上下的血液。
就在咫尺之间,一双灵巧生动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的左右打量着。
“妈呀!”
路延立即清醒过来,一声大叫。诈尸一样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心脏怦怦直跳,额头和后背的冷汗还未退散。
“挺厉害的嘛!我都这么冰你了,才醒过来!”韶龄少女戴着白色的狐耳帽,穿着渐变的绿色冬袄棉裙。已经冻得通红的小手里,捧着一个快融化的雪球。
“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你,你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有偷窥别人睡觉的毛病?!”路延像拨浪鼓似的,晃了晃一片空白的脑袋。强装镇定地看着面前不满及笄的小姑娘,苦笑又无奈。
“我蒲鸣欢跟土地老爷发誓,除了路延你,我就没看过其他人睡觉!”蒲鸣欢一手指着地面,表情委屈又严肃地盯着路延。一动也不动,那模样像是在说:看我多正儿八经地在给你解释!
“谁给你的勇气?敢连名带姓的叫我了!猪头猪脑的,人家发誓对天你拜地,怪不得你不长个儿!”
玩笑话过后,路延从枕下摸出一个白净的小瓷瓶。倒出几粒透明状的小药丸在掌心,直接送入口中。很快。药效便逐渐起了作用,路延这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房内的火炉燃烧的灼热,整个屋子的温度只升不降。细致风雅的博古架上,搁置着许多草木医书。不偏不倚的角落处端放着一把黑刀,刀鞘做工精良,刀刃的锐利和锋芒被暗藏起来。
蒲鸣欢自知理亏,静静站在一旁。眼看着路延服过药,脸色恢复如初,音腔里压抑不住的兴奋:“今日下了年后的第一场大雪!路延哥哥,咱们一起出去打雪仗吧,就像以前那样!”
“外面下雪了啊?”路延从半丈高的木架上,取下厚实保暖的冬衣。因为距离火炉比较近,直接穿在身上也不会有冰凉打颤的感觉。
“嗯!你看!”
蒲鸣欢只轻轻用力,便把紧闭的房门推了开。顿时之间,冰冷的寒气争先恐后地袭入热气腾腾的屋中。
路延还没欣赏到壮观的雪景,率先打了一个冷颤:“哦哟!嘶…我衣服还没穿好嘞!”
蒲鸣欢见状,手脚有些慌乱。潜意识下,反过身张开双臂只挡住了半个房门,背对着路延催着:“你赶紧穿,我给你挡着!”
冬衣比其他季节的款式要复杂繁琐的多,好在路延已经轻熟门路,很快便穿戴的整齐净洁。洗漱完毕,戴上御寒的冬帽。再将不怎么凌乱的床铺整理好,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房门口。
一手扒开挡在门口的蒲鸣欢,路延站稳脚跟,伸了一个懒腰。
急性子的蒲鸣欢拽起路延的衣袖,飞奔向屋外的漫漫雪地。
仅仅一夜,空中飘飘洒洒,一片片纯净银白的雪花几乎笼罩了整片大地。天和地之间的界限变得朦胧,渐渐地,骤雪初霁。铺满椭圆形的彩色卵石小道上,部分霜雪已经融化,留下了两道大小不一的印迹。
这座府邸的主位在倚云端中的最北面,坐落置最繁荣的两条街道中心,共有两处大门。一处面朝繁盛街市的是‘神农医馆’药铺,为正。另一处高挂‘蒲府’牌匾,为后。正对着层峦耸翠的群山,形势壮岭,四季常青,各有其名。
只有其中的一座山最为巍峨高耸,如鹤立鸡群,显得尤其突出。相传有人无意曾看到过奇观异象,因缘而现,从而使得倚云端闻名一时。
院落里伫立着一棵梧桐树,树枝上挂满了茫茫的白雪。苗种是几年前栽植的,已经逐渐高大挺拔。
树下有一个羸( léi )弱忙碌的人影跪坐在雪地上,双手堆雪不停地拍打着。一层一层积聚起来,很快形成了一个似小人一般的身子。
“路延哥哥…你让我滚的雪球做好了!”另一侧的蒲鸣欢抱着一个圆不圆方不方的雪球,激动地向路延小跑过去。
“这么快!我看看啊…厉害!”路延惊讶地张大嘴巴,一把抱过蒲鸣欢放在地上的雪球。虽然不怎么美观,但马马虎虎可以凑合着用。
蒲鸣欢被夸奖的有些晕头转向,开心极了。也蹲下来,只待在一边,看着路延专心致志地忙活。
“好了,大功告成!”
不久后,几颗黑乎乎的枣核眼睛和嘴巴,一根细长的胡萝卜鼻子,半尺多高的小雪人便做好。
路延搓了搓冷僵的双手,手掌缓缓变得温热。打量了四周,找来两根长短合适的树枝插在雪人的两侧。
“路延哥哥,它长的好像一个人。”蒲鸣欢皱着脸问。
“所以才叫做雪人嘛!”路延笑着为她解答后,又道:“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蒲鸣欢不经意扫了一眼雪人光秃秃的头顶,灵光一现。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放在了小雪人的头上。
“看!”
路延盯着戴上狐耳帽的小雪人片刻,忍不住笑出声:“这不就是你吗?连个儿都一样!原来我这么有先见之明!”说完,将自己帽子扯下,给蒲鸣欢戴在头上。
“不…不许再笑了!等我长大了。”蒲鸣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手下迅速团了一个雪球朝路延的脑袋上砸去。
路延一个没留神,头上猛的挨了一下子。不敢再继续逗她,连忙站起来,撒开腿就跑。
“哈哈哈哈…”
路延穿过中央的院落,微微侧身,身后不远处的蒲鸣欢举着几个大雪球紧追不舍。
他提快速度跑向大厅,在临近转角处,一路灵活地连续躲闪了一群正在打扫清洁的仆人。
与此同时,有几名绮年玉貌的女子说说笑笑。无遐心留意别处,便转弯朝庭院走去。
幸好路延稍稍减缓了脚步,这才没有和最前面的两名女子撞到一起。
“天哪!吓死我了!”
一名身穿深粉色袄裙的圆脸女子,原本在和身旁的婢女交谈方才经过的景色。
却不曾料想,面前会突然出现一位男子。女子的脸色发白,连拍着胸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府内如此慌乱地飞奔?”粉衣女子身后个子稍矮些的婢女,发问道。
“在下路延,是神农医馆馆主的徒弟!不小心惊扰了几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路延稳下慌乱的心绪,沉着应对。
几名年幼的女子面面相看,露出几分惊讶,互相悄悄低语。
蒲鸣欢穿过有些拥挤的走廊,一转弯便看到背对着自己的路延。不等片刻,对准他的后脑勺,高高举起手中的雪球,正要发力猛投一个。
就在同时,从别处传来一沉厚声的厉喝:“干什么呢!”
蒲鸣欢的视线刹时被转移过去,看清来人是谁后,如同惊弓之鸟,身体比大脑快一步作出了反应。
从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于是乎,一个圆不圆方不方的雪球,被蒲信的老脸结结实实给接了个正着。
众人不禁捂口大惊!
“完蛋了完蛋了…”蒲鸣欢被定住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快点跑啊!”与蒲信一同前来的女子,容貌出众,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出声提醒道。
趁蒲信还没回过神,蒲鸣欢转身撒腿就跑。
另一边的蒲信晃了晃脑袋,将身上的残雪尽数抖落。袖子捋起,从仆人手中夺一把扫帚,掂量了一下:“挺结实的啊,给老夫借用一下!”
正预备小跑起来,忽地被人拉住了手臂。
“等一下!您先别着急…再让她跑一会儿!”高葵目测着蒲鸣欢肯定还没跑远,只能乐呵呵地为她拖延时间。
“葵儿你放心!叔父只是轻轻地教育一下她,快代叔父去招待一下戴宅的几位小姐啊!”蒲信笑嘻嘻地挣开高葵的束缚,气势汹汹地朝蒲鸣欢跑去方向追去。
“蒲鸣欢!今天不把你的屁股打成八掰,我跟你娘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