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xtra 众生相
冬夜总是宁静的，永不结冰的海水不紧不慢的席卷而来，在岸边悬崖的黑色岩石上拍的粉碎。被遗忘者的国度的皇宫依山而建，背靠着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悬崖上，冥与永恩两人并立，看着漆黑的天幕下的同样深黑的海洋。“你知道么？今天是鹭的祭日。”冥开口问到。
“我记着呢。”永恩轻声回答。
“鹭临走前，跟我说，她希望死后可以海葬。她说啊，但凡有了能祭拜的地方，就会有名利之徒前来假意祭奠，一两人拜了，其他人看着心里容易多想，自然也会前来例行公事，一来二去，又是一样陋习。若是禁止闲人前来吊唁，却又容易让那些真正念她旧恩而前来祭奠的人感到为难。禁止不是，不禁也不是，左右为难，不如索性不置棺椁，她也落个清净。”
“跟我说说鹭的事情吧，我认识你的时候她就已经……”
“行啊，你知道鹭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永恩略微沉思，说到：“古语有云：‘鹭，白鹭也，小不逾大，飞有次序，百官缙绅之象’，我猜是希望女孩子家能够循规蹈矩，不做出格之事？”
冥笑笑：“你想的太多，鹭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哪里懂什么古语有云。鹭的父母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被遗忘者国度的少有的生者，具体是从多久之前被遗忘者的国度出现了生者这件事现在已经不可考，不过起码我上位之前，在这片土地上，生者和死者的社会地位可不平等。”
“那个时候啊，生者许多都是寄人篱下的附庸，死者无需每天进食维系生命，也没有痛觉没有累觉，工作起来彻夜不休都没有问题，无论哪一方面，都远远超过生者。再加上当时的被遗忘者的国度几乎没有生者存在，也就有意无意的边缘化生者这一人群。”
“话虽如此，生者却仍旧凭借着一股韧劲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尽管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做的都是些社会相对比较底层的工作。鹭也是一样，出生在一个仅仅能够保证温饱的农民家庭。鹭的名字，其实只是单纯的用常见鸟类作为孩子的名字罢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着，如你所见，这里的社会结构因为死者为主的原因相对大陆上的诸多国家都稳定的多，也难以变革的多。”
“直到后来，我回来了。”
“我回来的时候，也带着不少生者，而当这些生者以平叛功臣的名义融入到现有的社会时，就像一枚石子投入了无波的古井。社会结构开始改变，生者慢慢的进入到了各个阶层，人们的传统观念开始改变，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部分生者的冲击，不少死者开始担心自己的社会地位下降，并因此产生了对生者的敌视情绪，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直到有一次，我去一位昔日的袍泽家做客，当时他已经年逾花甲，成了富甲一方的绅豪。他是个生者，也就格外照顾附近同样是生者的百姓，家里的佃农仆役，能用生者便尽量用生者。也正是因为如此，鹭也就在他那里做工。”
永恩沉吟了一下，开口质疑到：“你是在老友家中遇见的鹭？”
冥笑笑，笑里带着自嘲，也带着落寞：“是啊，跟街头传唱的不同，没有漂亮的蓝楹花，也没有妙语连珠的精彩对白，只有一个比街头版本差的远的，肉麻到毫无新意可言的，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仅此而已。”
“在被遗忘者的国度皇宫的正殿中，我给鹭带上了戒指，只不过那场婚礼是不被那些腐朽的老东西认可的，那些亡者的高层对于尊贵的王后是位生者这件事感到难以接受，但是我不管，所有敢来我面前劝谏的，一律削官为民，不得致仕，所有那些想要搞小动作的家族，我让全都让罗夏暗中处理了它们的家主。他们那些腐朽的高层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呆的时间太久了，早就忘了诡计和阴谋。处理掉所有的阻碍者以后，我违背祖训，把婚礼的地点从偏殿改成了正殿，因为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婚礼的重要性，以及我对鹭的爱。”
“我跟鹭的婚礼，是生者地位的历史性的转折点，从那以后，生者的地位逐渐提高，再加上跟随我过来的这一代人的后代慢慢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被遗忘者的国度的高层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生者。终于，越来越多的死者放下执念，跟生者平等的交往。”
“其实很多时候我在想，真的是那些死者改变观念了吗？还是那些不改变观念的死者被变化了的社会所淘汰了呢？恐怕两者都有。”
“现如今，生者的社会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就拿之前原泷跟我喝酒的那个酒馆做例子，那个骷髅老板，不也找了个生者的后裔来干活吗？”
“但是。”永恩发问，“如果一个死者开的酒馆规定只招收死者作为员工，会怎样呢？”
“唔，法律上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大概会招致社会舆论的批评吧。”
“那你看，这跟当时对生者的歧视，是不是又有些相像呢？这是不是又是另一种歧视呢？”
冥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到：“只能说，矫枉必先过正吧，过了就过了吧，过了的政治正确，总好过政治错误。”
“矫枉必先过正，吗？”永恩重复着冥的话语，思考了一下，说到：“最后一个问题，你对鹭，是真心真意的爱吗？不掺杂任何政治的哪种？”
冥愣了一下。
“我知道了。”永恩很快的接过话头，“我不该问的，是吧。”
“是啊。”冥背过脸去，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你不该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