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已过,想来如了玄女所愿,她与白延麇成婚了吧。小四不少见的托腮在桌前,想象着他们这次的婚礼又是怎样铺张奢华,呵,应当不会比在妖界时那一场差吧,怎么也得昆仑整座山都是满山花开,铺得红红艳艳,百鸟齐鸣,霞光万丈。九重天上大多数的神仙应当都去参加他俩的婚礼了吧。也不知道贪狼君去没去,他好似不大喜欢玄女。
那白延麇…小四在山上这些日子都极力避免想到他,说不清为何,就是不想提到。或许自己好歹也救了他几命,在魔界经历了那些,好歹与他也算生死之交了,可他如今要娶玄女,就算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她终究心里是不舒服的。
她做帝姬的时候,虽然行为穿着不像个帝姬,可她也不只是低调行事。
冥界除了冥王,还有十位城王,是以,冥界的公主多得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其中也并非都是好相处之人,遇到嚣张跋扈的,身为冥界第一大帝姬,她能教训之时绝不手软。
只悔在那日去了妖界,帮了玄女,还因魔族进犯冥界没有及时前去帮助父王。
不过再懊恼也无用,如今事成定局,出不去訾垣山,一切都是空想。
小四这几日除了给鸢尾浇水,都与山主在一起。与她烹茶做丹青,偶尔钓鱼赏花,最多的还是饮酒,山主酒酿得很多。除了女儿香还有桃花桂花酒。就这短短几日跟着她尝遍了所有,醉得酒比在冥界天界加起来还多。
果真一醉解千愁,喝醉了便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虽快乐,却也觉得实在有些堕落。果然,任何堕落的事物才会使人快乐啊。
再次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小四溜达在半山腰,看着小狐狸拿根长竹竿在桶果子。狐狸妖身量不长,力气倒是不小,捅落了满地红澄澄的果子。
小四用手放在眼前,挡着因秋老虎而突然热烈的阳光,避免她看不清前头的小狐狸:“桃子熟啦,要不要我来帮你?”
小狐狸回头望了眼小四,连忙丢下杆子,欢喜的将装的满满的框蜜桃递给她:“小四你伤还没好完全呢,不用你帮我。你把这些桃子带回青净殿,给你和山主大人吃,今年的桃子可甜了。”
:“好。”
她刚接过那框桃子,就听到从天上而来的千里传声。
是青净殿的仙侍姐姐,她道:小四姑娘,来了客人,山主让你到碧湖一叙。
小四搬了桃子到青净殿,抱着那盆儿紫花,打算去碧湖边让她透透气。
还未走近碧湖,就瞧见了柳树下一张茶台,坐着一对璧人。
她当是认出了山主,可山主对面那位...看来也有两分熟悉,清风霁月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只瞧个背影也觉得仙泽深厚,万物因他而祥和安宁。
小四等到走近才敢认出他,果然是那日九重天与伏衢饮宴时所见的容川战神。
都到容川战神因几万年前的仙魔大战后消失于六界,只有他出现,没有能找得到他的。许多神仙万年来都没见过他一次,自己却在短短几天中见了他两面。
小四拢了拢怀中花盆儿,心中暗叹:小尾巴阿小尾巴,这次可不能说我不厚道了,你且快醒过来,见见你男神。
山主唤了她来身前坐,她与容川相对,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起战神的尊容。说来,战神容川应当与自己的父王差不多大,可这容貌吧...差距实在太大了些。
容川上神面目祥和,温润如玉,倒不似传说中那样看起来难以亲近。
山主递了杯茶给她:“这便是我前些日与你提过的好友。”
小四双手接过茶,与容川上神点了点头:“容川战神。”
山主这才晓得原来小四是认得他的,那便不用多余介绍了。
:“我大致与上神说了你的处境,他可也答应了替你去寻只眼睛。”
:“啊?”小四不免有些惊讶,原来她是让容川战神替自己去寻眼睛,这...这也太...有面子了吧。
容川轻启薄唇,声音温润:“那日天界饮宴,我见过你,你是与妖界那三殿下来得,可是?”
:“正是,小四那日唐突了,所以未曾拜见上神,是小四的不是。”
容川脸上似笑非笑,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平易近人,可是也不怕人,面色也是极为柔和的。
他大度地道声无碍,眼睛微微扫过她左眼掩花,却停在她右眼红瞳上几余刻,嘴上落了个不易察觉地笑,才道:“听闻你是鬼族中人?冥王可是你何人?”
小四手指青白,抓着桌角,提起冥王,她心中泛起酸楚。缓了阵才答:“冥王...正是我父王。”
:“果然,你是冥界帝姬。”
他这个果然,小四实在不知果其何然。
却听他又道:“其实现在这样是最好不过,你坠入六道轮回化作凡人,正是冥君以命换你余生安生,你为何想要急急想要回帝姬的身份呢?可是凡人艰苦,想要权势能力了?”
冥王已逝,帝姬当因第一顺位,继承冥界下一任冥王。她知道,可她何曾想过要坐那个位置,冥王一位,要万万年来守着冥界,忍受再万万年的寂寞,那不是对自由更大的禁锢吗。
她陡然松开桌角,攥成拳头:“我父王尸骨未寒,冥界鲜血未干,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手持不起寸铁无能为力,让我如何安生度过余生。”
难道日日便在自责与懊悔中不断醉酒度过吗,不!不能!自己不能成为那样任人宰割的胆小鬼。做帝姬时从未做过,现如今做了凡人又如何,凡人也并不低他们一等。
容川上神用手温着杯茶,也不喝,只是一眼没一眼看着茶叶浮沉。
:“若你回到冥界,定当有所解。”容川终是弃了那杯茶,又抬眸瞧上她,“你可知上古流传下来七样圣物。”
与秋桐探讨,又听过七杀普及,小四点头:“有所耳闻。”
:“你可知冥界藏有其中之二?”
其中之二?小四惊讶,怎么可能冥界藏了两件上古圣物。她从来就只听过父王说的圣灵旗,也有幸见过一两次。可是就连秋桐也不曾知道,冥界还有一件上古圣物阿。
容川继续说道:“魔界近来没有异动,想是没在你父王处讨到便宜。我想,冥界藏的两样圣物应当是没被魔界夺走,可是若那两样圣物在你父王身上,他当不会身死这么惨烈,若不出我所料。你应该知晓那两样圣物何所在,或许正因如此,你才被抛入六道轮回,封锁了记忆。”
:“你是说,那两样圣物在我身上?”小四眉头拧作一团,“不应该啊!圣灵旗一直藏在我父王手中,他从来没让我碰过!”
:“我探到你体内,有两股力量相斥,若你强行解封,应当会因两股力量冲突对你造成影响。虽然那两股力量不是圣物所化,却也是造成冲突的原由,你身体受到几次重创,让那两股力量相融与两个魂魄。”
小四听懂了个七八分,却实在想不通那两样圣物为何会在自己身体里,可她毫无感觉阿,应当不是,当是容川战神想错了才是。
她茶一口未喝,已经凉了。山主又替她温了一杯,递与她手中,“上神虽不管六界中事,可是仍心怀天下,只是身怀上古圣物是如此大的事,若一旦被一界知晓,都将招惹杀身之祸。”她呷了口茶接着道,“上神与我说了,天帝联合妖界不久将要魔族,你不如等到那之后,六界安宁再回冥界。”
小四不语,心中乱作一团,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父王的仇,难道要等其他两族替自己来报?这么久了,都没回冥界为父亲上一炷香,也将秋桐不知抛在哪里,真是不孝又不义。
容川倒是终于将那杯茶饮了。
一杯见底,满杯茶渣。
他道:“你且先好好想想,若有何想只晓的,便告知尔灵,她知道如何寻我。我一好友正好养的只凤凰将到大限,那时我便将眼珠为你取来。”
小四站起来朝他揖了揖:“小四谢过上神了,”迟疑间,不知怎么地就脱口而出,“不知...不知上神这两日可在九重天上,可知近日那场空前绝后地婚事办的如何了。”
容川上神微挑横眉,轻道了声:“不知。”
他确是不知,也确在九重天之上,小辈婚事他也听了一二,不过这几日也未见到个什么名堂,却也在天上入耳了不少八卦。他心中了然,只暗暗笑叹着“情劫阿情劫”,说出口的,便只是简单道了句不知。
容川迤迤然站起身来,目光所至那盆儿紫花,他眼中霎时思绪千起,看着她却似看着这万万年来得光景。
他点了滴茶水往紫花上一轻触,霎时鸢尾紫光乍起,花儿迅速伸展,幻作了人形。
小尾巴幻回人形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容川,她与他相对而立,瞧他黑发如墨,随风轻摆,剑眉星目,瞳似墨染。月白光晕的素色袍子着在他身上,简朴淡雅却有出尘之姿。身在六界之中却超脱六界之外。
满目仙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