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炉边谈话
因为许夫人的房间离自己的房间不算太远,所以薛峤并未着急赶去。出了房门,薛峤先是取道去了偏厅,他打算再去看一眼老爷子。虽说晚饭之前,他已经依着规矩去过一趟,不过因为当时厅里的下人太多,所以他没能寻着机会做一件事,若是现在再去的话,想是可以成功的。
薛峤心里想着,便疾行到了偏厅。到了一瞧,发现事实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偏厅此时就只有两个小僮看护,而且都只守在了厅堂门口,很是有利于他的行动。
两个小僮看到了薛峤,随即一前一后地同他打了招呼。薛峤受了礼,也同他们打了招呼,言辞之间尽是谦和,全无少爷架子。
入得厅来,薛峤的目光直接就落老爷子的遗身身上。遗身此刻正平躺在一张挂着白色帷帐的拔步床之上,四周的木质雕花围栏将其构筑成了一个小小的天地,抬眼望去,尤为森严。
因为此时正值寒秋,又加上丁点给老爷子画了遗妆,所以比之早上,遗身的变化到不是很大。薛峤有心大肆检查一番遗身,但考虑到门外还有小僮看着,于是只得将心思给收敛了,他现在要的是引蛇出洞,而不是打草惊蛇。
薛峤近到老爷子的遗身前,很是恭敬地拜了三拜。拜完之后,他回首望了望门外的小僮,发现他们的注意力并未集中在自己身上后,便趁其不备,悄悄地从袖口中摸出两张黄符夹在了指间,然后双手倾翻,双唇翕动,只一瞬的工夫,黄符就从两张纸变成了两团无烟火,末了完全消失在了薛峤手中。
施法完毕,薛峤轻舒一气,他摊开双掌各看了一眼,只见他的两只手掌心里已经多出了两个朱砂字样的符文,而符文正是先前黄符上的字样。
薛峤攥起双手,又回身望了一眼,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他便去到床前,把老爷子叠交于腹部的双臂掰开,而后将自己的十指扣在了老爷子的脉门之上。虽说他不能大肆检查,但耍一些手段,悄悄地设道保险还是要得的。
随着老爷子周身一颤,薛峤已经把自己的感知与老爷子的遗身串联上了,而这种串联感知的法术就是通灵之术。
通灵术是道家常用的一种法术,是通过画符、设阵、请神、问天、祈祷等仪式与灵体建立现世的沟通,一些能力强大的法师还能凭着此法驱使灵体,操控活人,以及制造傀儡等。不过依照薛峤师父的讲述,通灵术早在前清以前就已失传了,当今世上已经没人会这门法术了,然而薛峤却是在他的师叔那里习得了这门异术。
借着通灵术,薛峤已经将自己的感知传递到了老爷子的身上,而随着掌心里符文的消失,薛峤已然能够与薛老爷子实现共感了。不过因为道行有限,薛峤并不能驱使老爷子的遗身,因而他至多就只能与老爷子实现体感共享,而无法借用老爷子的眼耳口手脑等感官实现意感、人感、情感、心感的共享。
举个例子来讲就是,如果薛峤现在在他自己的屋子里,而这边有人扇了老爷子一巴掌的话,那么薛峤立马就能感同身受,知道这里有人;但如果那个人只是在老爷子面前动口没动手的话,那么薛峤什么都不会感知到。尽管这听起来有些鸡肋,但总归是聊胜于无,万一能借着老爷子的遗身接触到邪祟,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收拾好了老爷子的遗身,薛峤又规规矩矩地拜了一拜,接着便往外走去。然而当他刚行至大厅门口时,他却忽地听闻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薛峤抬眼望去,发现说话之人竟是薛蘅兄妹俩。而薛蘅兄妹显然也没想到薛峤会出现在这里,一看到他人,面皮上登时就写满了错愕,直至薛峤同他们打了招呼,二人脸上的错愕之色才消散开来。
薛峤见他二人有要进大厅的意思,于是也不等他们回礼便客气地退让到了一边,给他们腾出了进门的过道。薛蘅见他让开了道,再加之妹妹在旁,于是也不冷不热地答了句谢,而后便揽着薛苓的肩头,并排着进了厅里。
薛峤原打算出了偏厅就往许夫人那儿去的,不过现在遇着了薛蘅兄妹,想着他们应该也是要赶往许夫人那儿,于是便在廊檐下停了脚步,希望同他二人一块过去。
薛蘅兄妹没有薛峤的小心思,也无需烧符作法,自然不会多有耽搁,于是二人祭拜完后,便回转身向着厅外走去。
当两人行至门外,见薛峤正立在不远处廊檐下等着他们的时候,两人倒是没了先前的惊愕,因为此刻两人的脸上的全是悲恸之色,已然容纳不下其他表情了。
薛峤自然知道二人是个怎样的心情,于是也不劝慰,也不安抚,只等二人行到自己身前,才一起朝着许夫人房间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三人很快便去到了许夫人的房间。待到丫头入内通禀后,三人才有前有后地进到了屋里。
屋里此刻已经点起了火炉,温温热热的,不一会儿就驱走了几人身上的寒意。随着寒意的散去,三人才在小公子薛嶙的问候声中走到了许夫人床边。
虽说许夫人上午服过药后,气色有了明显好转,不过因为她下午硬是不听劝,硬是强拖着病体去见了老爷子最后一面,结果导致一口气没缓过来,又将身子给坏了,因而这会儿才又躺在了床上。
几人中薛蘅年岁最长,见了许夫人便率先垂范地向她致以了问候,薛峤与薛苓见状,也萧规曹随,向其表达了自己的敬意。因为薛峤对丁点所“推测”的许夫人和薛蘅关系不好的言论印象颇深,所以他特别留意了刚才薛许二人交流时神色举止,他发现薛蘅的言辞虽算不上至敬无文,但也是饱含关怀,不像是大不敬的样子,而且许夫人与他言语也都是慈眉善目的,实在瞧不出有畏惧之色。
打礼完毕,三人便在薛嶙的安排下落了座。因为许夫人的身子骨虚弱,杭叔怕扰了夫人的静养,所以此次大会杭叔只是请来了薛峤与薛蘅兄妹。
三人落座完毕,薛嶙便亲自给他们奉上了红糖茶水,奉完茶水,他又唤来两名丫头,命她们将火炉挪到了身子同样虚弱的薛苓近处。其言其行,都有规有矩,有礼有节,全不像一个懵懵懂懂的十一岁少年,反倒像一个深谙世故的长者。
忙完了这些,薛嶙又转身回到了床边坐定,随着薛嶙的动作的停下,屋子里一下子就没了声响,只剩下窗外的秋雨声和火炉子中的炭火声。
杭叔此刻还没有到,而老爷子的后事事宜又全是他在操持,他人没到,莫说薛峤,就连薛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几人只得在这种沉默而又悲寂的氛围里静待人来。
好在几人也没等多久,便有丫头进来告说管家已经到了门外,小公子正欲吩咐丫头请人进来,不想薛蘅却先他一步将话吩咐了下去,这一抢,使得薛嶙的嫩白小脸儿上露出了一丝孩子般的不悦。薛峤看着这一幕,没做多大反应,反倒是薛苓朝着薛嶙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安慰。
杭叔得了允准,才领着一个小僮急急地进了屋,一进屋见到薛峤等人都已经就坐了,杭叔忙不迭地向众人等赔了不是,随即吩咐跟进来的小僮将捧在手里的一叠信纸和两本账册分别交与了薛峤与薛蘅。薛蘅接过册子,很熟练的翻看起来,而薛峤接过信纸,则是满脸懵然。
“幺……哦,三少爷,您手里的信纸上写的是有关于老爷后事的一些详尽安排,是老仆连同几位老家人一齐草拟的。”杭叔见薛峤有些茫然,随即给他作了解释,同时也是给其他几人作解释。
薛峤听了杭叔的话,随即拿着信纸看了一遍。粗粗看下来,信纸足有十来张,而上面草拟的各点各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薛峤离家十数年,早就没了大家教条的记忆,所以对于纸上所草拟的好些个安排他都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于是他只得将信纸交与薛嶙,再由他转交给了许夫人。
虽说许夫人这会儿是躺在床上的,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而且比上午要清醒得多。她接过信纸在灯光下细细地查看,看完一张,打湿一张,及至十四张纸都被她沾上了泪水,她才让薛嶙把信纸又递给了薛蘅与薛苓。
杭叔等信纸在所有人的手里都过了一遍,方才开口言道:“这些都是老仆们依着规矩,尊着身份,逐条逐条拟出来的,若是有何违礼的地方,还请主人们言明,老仆好重新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