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怪因
“杭叔,有件事要劳烦您一下。”
“幺少爷言重了,有事您尽管吩咐便是。”
“我想劳您安排一下,我打算给老爷子净身换衣。”
“就现在?这……恐过于草率了吧。”
“来时空空也,去时也空空,讲究过多也无甚意义。”
“可……”
“杭叔勿虑,凡是有我,您照办便是。”
“好吧……那老爷的事就交由少爷了,老仆这就去帮您备好所需之物,然后再差人给您收拾好房间以便歇息。”
“多谢杭叔了。”
“少爷又言重了,来,您把包袱交给老仆吧,老仆帮您拿到房间去。”
薛峤把搭膊和拂尘等物什交给了杭叔,送他出了房门,目送杭叔走远了,薛峤才来到薛老爷子的遗体前,小心翼翼地将尸身给扶了起来。
“叮当,把东西给我吧。”
丁点听见薛峤唤自己,忙从门口走到了床前,边走还边从兜里摸出一沓黄纸。
“不是,你还真信你那个什么师叔说的话啊?他唬你的吧,世上哪会有那么邪乎的事啊?”丁点把黄纸交给薛峤,看着他将它一张一张地贴在了薛老爷子的上身,心里颇为不解。
“真与不真,试过便知,来,过来搭把手。”
薛峤把黄纸贴完,便把老爷子的身子扶正,接着自己盘腿坐在了老爷子前面,而让丁点立在后面帮忙扶着。一切就绪,薛峤又从腰间取出一个铃儿,他把铃儿对准老爷子的眉心,轻轻的摇了两下,而后抬起左手,起了一个手势,嘴里便开始咕咕叽叽念起咒文来。丁点看着薛峤的这个样子,只觉荒唐,自己跟死人打了十多年交道,也没见过啥鬼怪,怎么你薛峤才当了几年道士就信起这些东西来了?
薛峤念了好一会儿,可尸身却什么变化也没有,丁点看在眼里,愁在心里,正当他想劝薛峤别在装神弄鬼时,薛峤却骤然息声,接着左手二指一并,猛地点在了老爷子的喉头处。老爷子的尸身受这一击,倏地瞠目张口,身子随即抖动起来。
“我他娘!要诈尸啊这是!”
虽说丁点不信鬼神,可他却也不怕鬼神,老爷子遗体一动,他不仅没被惊跑,还把头伸到了前面,想看看老爷子的身前是个什么状况。可他刚把脸偏过去,整张面皮立马就僵住了。
这……这他娘哪儿还是人啊!分明就是一具干尸啊!
丁点刚想喊出声,可再拿眼一晃,方才还形容枯槁的尸身又渐渐变回了原样,变成先前看到的新尸体的状貌,紧接着贴在老爷子上半身的黄纸全都慢慢儿地消失了,仿若融进了老爷子的躯体。丁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看到的,忙揉了揉眼睛,拍了拍尸体,想要寻出个端倪。
“别闹了叮当,赶紧把老爷子放好吧,一会儿来人了。”
丁点还在摸索,听见薛峤出言制止才停了手,转脸看向了他,眼里满是惊疑:“小幺,你刚刚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好像看到老爷子成了一具干尸?还有你的那些黄纸怎么也不见了?”
薛峤收起铃儿跳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将老爷子的尸身重新整理好,然后对丁点道:“如你所见,方才一切都是真的,老爷子已然是一具干尸了。”
“原来我没看错……那怎么又……”
“是我那些符箓,那叫水生符,是我临下山时我师叔给的,他曾替老爷子掐算过,发现老爷子的命数有异,认定其是死于邪祟之手,故而予我此符,用以去障除弊、还原本相的。”
“邪乎!真的邪乎!原来天底下还真有这种奇门异术?我还以为你们和尚道士尽是些东诓西骗的主呢。”得此一见,丁点算是开眼了,嘴上道奇,心里称妙,再看薛峤就如同看着得道高人。
“这不算什么,小手段罢了,倒是老爷子才是真的邪乎,明明整个人已经阳气殆尽、形如僵尸了,可外表却与一般病人无异,若非师叔提点,我也未必能窥出真实。”
“对呀,那干尸又是怎个回事啊?这管家老头不是说老爷子是昨个夜里病逝的吗?如何就成了那副模样?”丁点说着再次看向老爷子的尸身,面色惨白,面皮僵硬,分明同一般死尸无二,怎么就显像成了一具干尸呢?
“这我也说不上来,以往我倒是见过阳气被吸食殆尽而呈干尸状貌之人,可像老爷子这样的,我也是初见。”
“怎么?你也没见过?那你的师叔呢,他难道没有告知你因由吗?”
“师叔他只说此劫要由我来解,此缘要由我来断,除此之外,别无他言。”薛峤说着摇了摇头,意思很是明确。
丁点闻言,也不再问,他转头看向床上的老爷子,不禁喃喃:“你说老爷子既然都给你托梦了,怎么不直接言明害他之人的身份呢,这也免得你多费工夫啊……”
“其实这怨不得他,只怨我修行不足罢了,对于他,我始终有段无法轻易抛舍的尘缘,牵念有,恚恨也有。我明知他托梦于我是有言相告,可我心有邪障,有意避之,故而不甚了了。”薛峤的话语极为温和,旁人听来,只以为其心境超然,六根清净,可在丁点听来,一语道出,尽是哀伤。
“既然如此,那你接下来作何打算?”丁点听出了薛峤的真意,怕他劳情伤感,忙引开了话题,好在薛峤也没有太过惆怅,轻舒一气,便将视线转向了一边。
“老爷子是遭邪祟戕害才会如此的,如若想要替老爷子断了尘念,非得寻出邪祟诛灭不可,可要诛灭邪祟又谈何容易呢。”
听到薛峤言难,丁点有些犯愁,他绕到薛峤身边,拿手捏了捏他坚实的臂膀,小声地问道:“不会吧,这桩买卖能有这么大风险?凭你的本事难道还对付不了那什么邪祟?”
对于丁点的发问,薛峤也不好作答,要知道驱除邪祟绝非易事,非万全之备不可成,而眼下他们连对方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些什么手段都还不清楚,谈何驱邪?薛峤想要将心头顾虑告知丁点,好让他有所戒备,可话还没出口,门外就传来小仆的脚步声,二人听闻,赶忙掐了话头。
杭叔走后,便按薛峤所言,亲自为他备齐了所需之物,并叫人送了过去。小仆们本来还不解,为什么府上这么大的事管家不亲自把持,却要交由两个外人来处理?直到他们知晓了薛峤的身份才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虽说有了幺少爷的助臂,可杭叔依旧焦劳,毕竟目下除却老爷子之外,家里还躺着三个人,而且还都是家里的主心骨,这要是没兼顾好,保不齐还得出大乱子。杭叔心里愁着,便朝着许夫人的房间走去。
许夫人的房间在中院,位于厅堂之后,后院之前,乃是主家人安歇的地方。早先年薛蘅兄妹与薛家三子也都住在这里,可后来三子亡的亡,走的走,薛老爷子没奈何,干脆让薛蘅兄妹搬离了此地,住到了前院,只剩自己寝息于此。许夫人入门后,尊享正妻之份,随伴也住在了这里。
来到许夫人房前,杭叔没再进门,只是向门口丫头小声问询了一番。丫头告说夫人虽是醒了,但受了急惊,失了精气神,现在还在凄凄地淌着泪,也听不进旁人劝慰。
杭叔闻言,脸立马就拉了下来,心想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听劝呢?他想到侄少爷那令人恼火的样儿,忍不住长吁一气,吩咐了句让灶房煎碗安神静气的药来便转身走了。至于幺少爷回府之事,也只得另寻时机告知了。
离开许夫人卧房,杭叔来到了前院,前院东西两厢是侄少爷与侄小姐的居室。杭叔行至侄少爷房门口,见先前唤来的照看侄少爷的丫头全都候在了门外,心里顿生不满,他走上前正欲责问,不想房门却突然打开了。杭叔闻声看向门里,发现来人居然是柏青少爷。
“怎么……表少爷您会在侄少爷屋里?”
看着从房里出来的柏青,杭叔也是一惊,想想之前恁大的阵仗,还以为这位莽少爷已经离府,不想竟会出现在这儿。柏青显然也没想到开门会撞见杭叔,眉头陡然一颤,不过颤归颤,他却没有要搭理杭叔的意思,既没作声,也没作答,绷着一张脸就离身而去。杭叔自然知道他这态度的因由,也不与其怄气,只道了声表少爷慢走,而后便步入了屋。
进到屋里,杭叔最先留意的就是侄少爷,他唯恐表少爷再做了什么莽撞之事,害得侄少爷痛心伤臆,那可真就不好收拾了。杭叔两步去到床前,想要看看侄少爷怎个情况,可当他近前一瞧,却发现侄少爷居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就着床沿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