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
过时到让人觉得应该放进博物馆里的词汇窜进爱可的耳朵里，要不是手上全是污秽，爱可早就捂着嘴笑起来了：“噗哈......当什么跟班。别以为你是永生种就可以这样逗我。”
虽然刚刚认识没多久，但是这个人可以看得出来还不算坏。但是骨子里的高傲却丝毫不加以掩饰。
虽然曾经没有听说过多少永生种有关的事情。但是爱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轻易看上自己这样的普通女性：“你跟谁打赌输了吗？反正话已经说出来了，就不用继续这样死盯着我看了嘛。”
眼前的女孩那揶揄的神色让梅林心头猛生不悦：“啧。正经问你话呢。”
既然对方敢凶自己，哪怕是永生种，爱可也不会轻易认输的：“不愿意。认真的。”
......
迟滞了片刻。梅林想了想自己的行径，转身走向房门：“你等一下。稍稍等一下。”
只见梅林走到门口，像贼人准备仔细翻找财物前那样四处张望之后，悄悄掩上房门。爱可还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同时覆盖了整个房间——气氛骤然一变。
“再问你一遍。这是足以拯救你性命的问题。认真思考，然后回答我。”
梅林的声音并没有产生变化。不，有一些变化。但是爱可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总之，他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刚刚浮现过的威压，让爱可连站稳都变成一种负担：“我明白了你的状况，所以想帮你一把。”
“为什么......要帮我。”
那股威压并没有针对自己。它只是无处不在而已。即便如此，爱可连说话都带上了颤音。“我已经满足了。十九岁生日之前我就可以轻松的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有很多人会为了我伤心。我已经很满足了。”
在爱可看不见的地方，梅林嘴角略微咬紧。很快又松开：“不错......在梦境中也能抵抗我的存在。你的形态确实有点意思。”
说话间，梅林缓缓撤掉先前笼罩着房间的梦境，小小的后退了一步：“不愧是被改造成幻想的家伙。自私就罢了，自我意识还这么强烈。”
诶？就这样？
爱可都做好了被更加逼迫的准备。结果梅林就这样转身走了？
快要走到门口的梅林突然放缓脚步，在爱可再度变得紧张的目光里摇摇头，唏嘘不已：“本来还想教你一点药剂学的知识来着......啧啧啧，我这几万年的制药技术，成千上万份药方。后继无人哪~后继无人哪~”
明目张胆的利诱？！
爱可开始觉得这个人很可爱了！
但是这却不是重点。重点是梅林唏嘘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的同时，带出一枚小小的圆形硬币模样的东西。那东西落在地上后滴溜溜的转着，“巧合”的停在了爱可的脚边。
“啊。你掉东西了。”
说着，不假思索的爱可就蹲下身把那玩意捡到手中：“......药剂师协会，挂名贵宾勋章。”
翻到背面，烫金工艺印刻着中文的梅林二字。爱可虽然不懂中文，但是这玩意能出现在他手里就已经是他药剂师本领的充分证明：“师傅！哦不，老大！今天起！我就是给您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诶~不是意志很坚定嘛~”
欠揍的声音带着难以掩抑的笑意响起，梅林回头头看着正抓住自己手臂的爱可：“之前说着很满足了，不需要帮助了的人是谁？”
“我反悔了。我知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见鬼！这丫头挨哪看的武侠！
还好梅林动作快，一下子揪住了爱可后脑勺的头发：“你给我起来！我年轻着呢！别给我磕头！给你爷爷磕去！”
“好好好！我错了！”
半点怜香惜玉都不知道吗！为什么偏偏揪头发！而且还只抓住一撮！
龇牙咧嘴的爱可拍打着梅林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快放手，放手！我不磕头了！”
“哦。”
“咚！”
看着一脑门砸在地上的爱可，梅林嘴角颤了颤：“不是说不磕了吗。”
刚刚两只手都用来挣扎了。完全没想到梅林会突然放手。
擦拭着因为一脑门砸在地上砸出的泪花，爱可挣扎着站起身来：“我就是这样喜欢耍赖的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
梅林答得果断，爱可的危机感却突然发动，后背一下子布满了冷汗。但是看梅林的表情，他好像还真不准备做什么。
直到呼吸平静下来。爱可才再度向着梅林开口：“梅......师傅。”
“叫我梅林就好。我不喜欢被人这样称呼。”
手中翻飞着一颗干干净净的颅骨，梅林头也不抬：“有什么事？支支吾吾的。直说就好。”
一点为师的风范都没有，哪点像一名能拿到药剂师勋章的人了：“您......刚才不是说要收我当小弟，然后帮我改善身体状况吗。那......”
虽然说的时候很有底气，但是爱可面对过死亡，感受过母亲逝世时的痛苦。脸上虽然大义凛然，其实心里比谁都要害怕。真有什么人能够帮到她的话，她其实愿意考虑付出一定的代价。
刚刚拒绝梅林的时候虽然嘴上爽了。但是心里早就想好了事后再去找梅林商量的办法。
“啊？哦。你说那个啊。没事了。”
听见爱可的话，梅林仰起头略做思忖，然后一脸同情傻子的神色看向爱可：“你没发现？”
“？”
这辈子可能都遇不上这样迷的事情。爱可人都愣了片刻，然后才仔仔细细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都说将死之人会有预感，能够认识到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撒手人寰。爱可虽然不是很清楚其他人都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却可以感受到一种空洞和被吸引的感觉，而那种感觉越来越近，大概在19岁生日时就会彻底吞噬掉自己。
听见梅林这样一说，爱可虽然奇怪，但还是沉下心来，去感受那份缥缈虚无的感觉。
......时间过去了将近十分钟。
梅林轻叹一声，走到爱可身后，试图把这个靠在椅子上睡着的丫头叫起来：“醒醒。这才几点，睡什么睡，快起来high。”
已经睡得做梦了的爱可睁开迷蒙的眼睛，碧蓝的眼瞳盯了梅林片刻才想起来眼前的状况。完全没睡醒的模样迎合着梅林的话语：“唔？嗯，好。马上......起来。”
然后又睡着了。
略一考量。梅林摇摇头，心念一动，人就消失在空气中。
......
摘几棵药草吧。这株开花了，太老成。这边上的不错。
意识有些不太清醒的爱可半蹲着，在一大丛花草中寻觅着自己需要的东西，一边找，一边挪......碰到个东西。
“嗯？梅林？”抬起头，爱可就被眼前那张还略带陌生的脸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诶？这是哪来着？”
眼前这个家伙，梦里梦外都有点蠢啊......
抬起手一个爆栗砸在爱可头顶，注意到她手中的药草和边上的这一片花园，梅林缓缓开口：“这里是你的梦境。具体是哪，我也不清楚。”
“梦境？”
爱可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才猛然发觉自己的意识无比的清醒，甚至比在现实中还要清爽：“这里是梦境？”
“是的。你刚刚想感受一下自己的生命，然后就睡着了。粗线条也有个度好吗。我虽然实际年龄很大，但是看起来再怎么也还是个年轻人吧。对我有点戒心好不好？留点面子？”
这丫头，与刚认识一天的男人共处一室都能一闭眼就睡着。心里就没有半点戒备的吗？这么好骗，怎么做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的？
心中千言万语，归做一声叹息。梅林看着眼前已经完全明白了现状的爱可，示意她回想一下那个结果：“所以呢？我没骗你吧？”
确实没有了......
虽然被梅林这样说了。但是真当那股不断逼近的威胁真的再也感受不到时，爱可心中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猛然一松，浑身脱力，一下子坐到地上：“真的。是真的。没了。”
“童叟无欺好吧？我梅林可有信誉了。”
得意的拍拍胸口，梅林一把把爱可拽了起来：“虽然比我们都低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但是你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梦境生物了。”
“梦境生物？”
凭空拉出一张凳子的梅林动作嚣张的坐下，仰头面向一脸茫然的爱可：“嗯。身体成分超过30的存在都可以称之为梦境生物。你除了外面那具凑合着能用的躯壳，整个人都是由幻想和渴望构成的，早就是梦境生物了。只是之前没有接入公共电网，靠着能量有限的三个人的渴望在维系自身，才会有所谓的消散之虞。”
“那现在......”
“我就是那个公共电网里相当高级的节点。已经给你安排了接入口，所以你之前的问题就完全解决了。”
见爱可脸上还有迷茫。梅林咂咂嘴：“别想太多。习惯就好。”
看着眼前的梅林，爱可点了点沉重的脑袋：“好。”
凳子都没坐热，但是梅林却从爱可的脸上看出了明显的疲惫：“那么你先休息。我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话音落下。梅林的身影就消失在花丛中。而自从梅林出现后就变得清醒的意识也迅速被黑暗吞噬。只剩一丛野花在风中飘摇。
“果然......约克的死灵术同时还有对梦境的研究。”
梅林的身影再度从花丛中浮现。他刚才其实只是蹲下去了而已，收起源自白渊的能力，不再影响这个梦境之后，爱可的意识就会失去梦境权能带来的短暂清醒，迅速落回普通的睡眠之中。而她已经从这个梦踏到了另一个梦中。但是这个梦却依旧留存——这正是梅林留下来的原因。
天底下织梦者并不少。无数人都将梦境视为浪漫至极的地方，前赴后继的研究梦境的内容。所以约克家族的死灵术拥有让梦境难以消散的技艺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们对于“梦境”的抵抗力。
在向爱可提出做自己跟班要求的时候。梅林曾短暂的用梦境覆盖了那个房间。虽然只是一次不完全的覆盖，自己也不是白渊大人。可是寻常人在梦境中面对没有可以束缚那份力量的梦境权能时，只会迅速被一种“臣服欲”压倒，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但是爱可虽然艰难，却实实在在的抵抗住了那股力量，开口拒绝了梅林的要求。
老实说，就是因为第一次被拒绝了，感觉脸上挂不住的梅林才开启了那作弊般的力量。因为白渊的教育，不能过多的依赖那份与权能共生的力量：在梦境中，可以利用这份力量使得一切事物都随心所欲。但是回到现实，那份力量造成的影响却只会在短暂的一瞬间后消逝。
依赖它没有好处，倘若不听话，甚至是成瘾的话，只会被施以极其残忍的责罚。
曾经有过的责罚方式之一是用毛毯整个包成粽子之后挂在阳光灿烂的正午窗外。梅林有幸尝过，被烤了一整天，事后被水壶口的水蒸气吹到一下都会反胃。
虽然抵抗力度不大，但是却十分令人在意。毕竟没几个人会刻意去抵抗这份力量。毕竟知晓它的人本就不多，反对它的人就更少。而且一旦离开了梦境就会很快意识到当时的异常，压根就没什么值得专门去钻研抵制的。
而且还是如此孱弱的抵抗。
毕竟自己只是一介次生种，有幸与其他同类略有差别，能够调用自家大人的能力。但是具体能够使出多大力气，多少功能，都只是一个未知数。
虽然白渊经常夸赞他们能够使用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但仅仅是“使他人臣服”这一项，就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区别：白渊甚至能够让永生种也受那份力量影响，在梦境里做出现实中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而梅林却连那些半点权能都无法使用的次生种都控制不住，甚至此时还遇见了爱可——不过是一介普通人，因为一点奇怪的技法就能抵抗住臣服的力量。
打脸也没必要打这么重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