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多年来习惯安静的人,燥动了一天,有些烦了。想起来的时候,庄园门口红得发紫的玫瑰实在是招人喜欢,趁着大家都集中玩嗨,不如悄悄去折几枝回家自己培育些苗。
凌越也有些眼累,看惯了沐雨落的悲情,活泼、阳光的她反到让他有些不习惯。
“落落,小心别扎着手了!“
看她鬼鬼祟祟偷折别人的花枝,他是又好笑又好气,“就这么喜欢这花?将来我给你一个都种满它的花园,你别去折了!”
她像个孩子般,把花拿到鼻前嗅了嗅,一脸苦恼的想摘,又舍不得摘的放开,找了几枝侧生,没花朵的枝条,忍着手指被戳出血,扳下来。
“几岁了?没长大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看她扎伤手疼得呲牙裂嘴,凌越摇头。
她总会做些出其不意、哭笑不得的事情出来。
悉悉索索来了个人,叫了沐雨落的名字,看她在偷花,二话不说,帮着连根都拔起来了。
“怎么把它拔了,要是主人看见,会骂死的!”沐雨落赶紧把根重埋上,扬了扬手中的枝条说:“我就只要两棵,自己可以育。”
“聊聊吧!”孟希朝不远处的长凳走去。
他想干嘛?
凌越警惕地坐在沐雨落身边,看她两个半天没说一句话。
'同学们的话,你别放心上!我知道自己什么样,根本就是配不上你。而且我习惯一个人生活,要我去适应另一个人,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小丑幽幽说:“我有自知之明。你永远都是我高攀不上的......”
“不是高攀不高攀,是我,这里有病!”沐雨落指着心脏的位置,低低说:“......我没法去接受。”
“那个男人,你还忘不了吗?十年前,我在街头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路边,两眼无神望着街道上的人,我就知道,你遇到难事了......等我办完事过来,看到一大圈人围着你,你喝得不省人事,又哭又笑的让人笑话,我赶紧把你送回家。你家里只有你那还在很小的女儿,好在,对面有人说是你弟弟,我才放心把你交给他。”
沐雨落苦笑道:“就是因为你把我交给了他,我才犯了终生都难弥补的错。”
“他怎么了?他不是你弟弟?他当时跟我说的,他就是你弟弟啊!我看他很着急的扶你进房,还给你倒水擦脸......“
“曾经我的确以为,他只是我弟弟......“
孟希猜着几分,不敢想。两个人沉默的坐着。
“几个月后,我从广东打工回来,听说你离了婚,想去看你,你却没再住那里了......”
沐雨落往后坐了坐,感觉穿了外衣也还是有点冷。
“工地上摔伤了腿,去医院拍片看腿里钢钉情况,又遇到了你。当时的你目光呆滞,面黄肌瘦。看到你精神不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大吃一惊。你女儿才这么高,一直摇着你的手,哭着叫‘妈妈’,你就像没听到似的,两眼直愣愣的......”
“我已经足足半年没好好睡过一觉。意识模糊,脾气也变得古怪,常常自说自答。有时候,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女儿吓坏了,学也不上的在家守着我......我也怕自己有一天失了神智,连女儿都不认识,所以才去的医院......”沐雨落叹了口气道:“.......年少时,以为爱就是活着的一切。我想要得到一份最美、最真、至死不渝的爱情,以为守着一个自己爱的人就是幸福!为所有家务去累也心甘情愿......”“可有一天突然发现那个人并不是你想的那个人,爱情、婚姻只是一场你自以为是的梦,你会变成连你都不认识的人!想不清楚,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因为去‘爱’,变成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白天想、晚上想、做事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也在想,突然有一天听到脑里有东西断裂的声响,人,就没了精神。”
“读书的时候你就天真,没想到长大了后还一样的天真!”孟希叹口气说:“到这个年纪了,爱情跟现实是两码事!还好,今天看你在同学中,感觉坚强多了。”
沐雨落转过脸,注视着他,眸光深沉,“谢谢你,一直保守着我生病的秘密。要是何玫她们几个知道,一定会打击我的。”
“何必一直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我替你取药的时候,听医生说,要你想开一些,不要钻牛角尖了!唉,你就是太追求完美!”
沐雨落微微一笑。
“现在,还在吃药?”
“嗯。”
“那药还是少吃些,我替你在网上查过,长时间吃,会影响你的记忆力!”
“谢谢。”沐雨落轻声说。
“我知道你也已经放下了。”孟希转脸看着她,企盼道:“我伤了腿,不能做重的活,只能天天打麻将,没有资格照顾你。若是,我没受过伤,还好好的,你会让我在余生照顾你吗?”
凌越屏住呼吸,想听到沐雨落的回答。
沐雨落抬头看着天空,最远的天边,有一颗最亮的星星。
“孟希,你是个好人。而我,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宁愿活在幻想里,也不愿再爱上任何人......”
孟希眼神黯淡下来,跟她一样看着那颗星,说:“不要活得太累,也不要这么肯定!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那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而你也会为他,重启你的心门。”
“可能吗?”沐雨落轻笑,侧过脸瞧了一眼黑蒙蒙的远方,“我都四十多了,谁还要我这个老女人?!”
凌越心有些沉,轻轻拥上她的肩,把下巴放在她的额上,说,“落落,等我,等我回去了,就来接你。”
“你这人,实在固执!恐怕得用强,你才会听话。”孟希奚落笑她,站起,说:“我们回去吧,这里有点冷,对面山上又是坟场,磁场大,遇到不好的东西就麻烦了。”
沐雨落以奇怪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低低道:“我酒还有点没醒,再吹一下。”
“那我先回去,烤一些东西,等你回来。”
难怪对面是坟场,她再一次有了感觉,感到身边像是有什么人陪着她坐着发呆。
“你还在,对吗?”她倏地轻轻问。
风过,冷意更甚。
“可惜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有时,我在想,你会不会就是船上抓着我手的那个男人?”
凌越奇怪的看她。她是心有灵犀?
“我经常做梦都能看到他,脑子里总是想他说的那句‘别怕,有我!’”她自嘲的笑了笑,说:“怎么可能,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更何况我现在都忘了他的样子。走的时候,他还躺在医院里呢。美好的事物留在心里,把他,想成我这一生在等的那个人,寂寞时想想就好。”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了紧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沐雨落闭着眼,似乎在静心感受,豆大的泪珠滚了出来。
“雨落!”班长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静谧的心意相通。
他端着个食盘,里面放着几串烤过的食物,笑道:“找了你半天,问孟希,说你在这,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谢谢.......”
班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沐雨落伸手拿了串臭豆腐。
凌越皱眉,这个东西他最讨厌,味大!可沐雨落晚上下班回家,总是喜欢带上两串窝在沙了上吃。
“这段时间,你都过得还好吧?前几年孩子读书,我接送孩子,还能见到你,孩子出去读大学后,就没怎么往你那条街走了。”
“挺好的。”
沉默了几分钟,气氛有些微微的尴尬。
“雨落!”趁着酒意,他鼓足勇气,猛的抓住她伸进盘里想再拿烤串的手,急切地道:“你知道的,读书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何玫跟我正在办离婚手续,你等我几天,一旦我们手续办了,我来照顾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又来!凌越瞬间恼怒,一拳挥过去。
班长愣了愣,感觉一阵怪风从他脸上掠过,莫名其妙的朝身后望了望。
“班长,你喝醉了!”
沐雨落抽回自己的手,起身就走。
“雨落,自从听说你离婚了,我这心就痛!.......当年要是我勇敢一些,就不会跟何玫结婚了!我想方设法的把白晓光调到我的手下,一有机会我就替你收捡了他......“
沐雨落收住脚,讶异的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奇怪,他好好的建设局工作怎么突然借调去了招商局?原来是你......”
“你还爱白晓光?他都这样背叛你,跟着你那个好朋友几年了,你还什么都不知?现在,还为那浑蛋说话?!我那是为你报仇!”班长气不过。
沐雨落无语,不想理他,继续走。
猛地有人从后面抱住她,嘴已经按在她的脖颈上,胡乱的就要亲。
沐雨落心陡然就提得拔高,吓得不敢大声叫嚷,用手拼命推着他的脸。
“你这个死鬼!”有人暴喝。
何玫怒气冲冲的拉开两人,“啪!”一巴掌甩在班长脸上。
“要不是小张告诉我,你往这边来了,我还不知道你早就看上沐雨落了!想要我签字离婚,你做梦!”
同学们听到这边的吵闹,三三两两的过来。
“还有你,沐雨落!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勾【引】我老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她一步上前,揪着沐雨落的头发,“啪!”又是一巴掌。
“你干什么?是你家老公在对我家落落动手动脚,你怎么能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看她被打,凌越心都要疼碎了,赶紧去扶她。
沐雨落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喷出火,抬起手,狠狠就给何玫一嘴巴,“你凭什么打我?!”
何玫一声嚎叫,就要冲上来撕。班长把她两只手紧紧抓着,哀求沐雨落快走。
沐雨落走了两步,想想火大,一咬牙,转身过来就给他裆下一脚,他疼得松开何玫,抱着肚子就跪下去,何玫听到他杀猪般的叫声,吓得六神无主愣愣地。
“沐雨落,你怎么敢对我们局长这样?你真的是疯了......”说话的是个公务员。
“......沐雨落,你想要踢废班长命【根】?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可不能这样心狠!.......”不明真相,以为她跟班长有一腿的女同学说。
“......沐雨落,你真的像别人说的,贱!连自己同学都不放过.......“
......沐雨落......沐雨落......沐雨落......
这三个字才从这个人嘴里落下,又从另一个人嘴里出来,七嘴八舌,愤愤不平,像跟所有人都有不共戴天的仇似的......
凌越瞠目结舌地听着这些从没听过的污言秽语,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沐雨落在今天以前为什么会胆小怕事,事事忍让,憋出精神病出来?不就是因为身边有这些不明是非,谄媚讨好权势,眼睛只看得到利益的人在吗?若她像以前一样在刚才事件中忍气吞声,任由班长胡乱下去,或是没有回头踹了班长一脚,忍着被何玫屈打,大不了名声受损些,也不会被这样的被这些势利的人群而围攻。
曾经的人生里她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觉得她的人生里没有一个能鼓励、安慰她的人,反抗了也是无力改变别人对她的看法,索性忍气吞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混着过。而今天,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他在她的身边,生出了些勇气,回击了何玫和班长......
“不清楚,就别乱说!”孟希刚才忙上厕所,看他们一大圈的围在这里,才知道沐雨落出事了。
沐雨落气得浑身发抖,转过头对班长说:“我警告你,不要再对我有什么肮脏的念头!“又指着那群让她恶心的人,冷笑,“还有你们!读书的时候,你们就一直欺负我.......我沐雨落今天跟你们所有人都断绝关系,再没什么同学之谊!从此各走各路!”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做破生意的吗,还以为自己是女神!”
“是啊,你以为你是谁?比起我们,你都差远了!“
“你们这些人,等着!”凌越快气疯了。
沐雨落把唇都咬出了血,解开拎包的带子,把它变成背包的形状,转身往山门方向走。
“......她疯了吗?半夜三更的,她要走路回城吗?.......”
“.......下雨了哎......”
.......
宁肯死,也不愿呆在这里!
沐雨落心中燃着一团怒火,“咚、咚、咚”只管往前,孟希追了出来,手支在头顶挡着雨丝,拉住她,“雨下大了,要走,也等我取了车钥匙!”
他来得早,先去客房休息,把外衣和车钥匙都放在房间里了。
沐雨落连他也迁怒,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把脚上穿着的白色高跟鞋脱了手上拿着,头也不回的走。
孟希只得跑回去,准备去取钥匙,迎面一个男的拉住他说,“放心,我会把沐姐送回家的!”
看他车子打着灯驶出,孟希松了口气。
班长已经回到住所,见他进来,疼哼着,问:“你回来的话,谁送的沐雨落?”
何玫扬眉想骂他,又想到这个同学会是他夫妻倡议聚集,要是沐雨落真出点什么乱子,还会连累到他们公务员的身份。
“送你们上来的那位......”孟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哦,张老师?.......席间一直跟我们说,他是沐雨落的弟弟。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弟弟?一双眼睛眨都不眨的......“一个女同学说。
难怪有点面熟,他就是十年前住在沐雨落对门的那个小伙?糟了!孟希想到沐雨落跟他说的话,匆匆拿了自己小奥拓的车钥匙,对班长说:“我有事,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