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子瑶默默地替我更衣,没有言语,我亦保持沉默。没有告诉他们今天晚上就要离开,萧彧和萧曦已经去准备了,不久我就会默默地离开。怕自己忍受不了这样的离别,毕竟这些人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亲近的人,对我来说是朋友。
抬头看了一下天,清晨的太阳十分明媚,看来今天是一个好天气,抬腿径直去大厅用早膳。
一个人静静的吃着早膳,没有胃口却强迫自己下咽。
“主子,子敬公子昨日已随谢三公子离去。”子涧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边,他今天没去店里。
“恩。”我没有抬头,继续吃饭。
他见我没有其他的言语,就沉默的站在一边。
“见过主子。”尤卜从外面进来,恭敬的立在大殿中央,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尤卜递给我一个小木匾:“主子,这是陈府的请帖。”
“恩?”我有点疑惑,放下了吃食,子瑶递给我帕子擦了下手,然后接过请帖,原来陈府今天午时要在月湖举办酒宴,邀请我参加,我抬头看尤卜:“陈府?哪个陈府?”
“陈相爷家的二公子,陈玉。”
“陈玉?”我快速的在脑袋里搜索这个人,可惜一无所获。
“帖子是公子濯送来的。”公子濯替陈玉送请帖?我仔细想了想,突然记起上次参加王宫晚宴的时候,姬濯给我引荐的人里面就有一个叫陈玉的。
我点了点头,吩咐尤卜:“稍后准备马车罢,午时出发。”
“诺!”尤卜出去了。
“主子。”子涧侧身站在了我面前。
我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何事?”
“主子带我们一起离开罢。”
我抬头看着子涧,子涧变得愈发的成熟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年轻的侍者,现在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我想狠狠地训斥他,可是看着他悲伤的神情,准备说出口的话却咽了下去。
叹了一口气:“你们且先留在此处,衣饰店与火锅店暂时还需要你们的打理,等我安定之后派人来接你们可好?”
“主子,你带着我罢,我不在主子身边,谁来照顾主子。”子瑶的眼睛已经泛红了。
我顿时觉得心酸酸的:“好了,就按照我说的做。”
“诺!”子涧和子瑶低声应答。
我看着吃食,皱了下眉头,完全没有了胃口,然后站起身走进院子里。没有让子瑶和子涧他们跟随,只是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蜀国的冬天似乎格外的长,不知这个冬天要持续多久,快春节了吧,春天也快到了吧。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子敬的院落,院子里只有一两个下人在打扫,看见了我连忙行礼,我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
推开子敬的卧室,里面空空的,没有人。几上还放着书简,似乎他刚刚还看过,可是人却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墙上还挂着纸鸢,子敬自己做的,说开春的时候要陪我一通去放纸鸢,纸鸢上面是我的画像,笑得颠倒众生。他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放在衣柜里,似乎这个主人只是做短暂的旅行,不久之后还会回来,只有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心突然刺痛,我强忍住心口的疼痛跑出了院子,走走停停,抬头却看见了西苑的牌匾,原来不知不觉我已来到了西苑,那个乞丐侯爷,我似乎已经忘记了他。
门口没有下人,我径直走了进去。院子里只有一颗梅树在开放,阳光照在上面,水珠反射的光芒异常耀眼。推开大厅的门,看见侯爷一个人在喝酒,自斟自饮。看见我进来,他只是抬眼扫了我一下,然后低头继续喝酒。我也没有同他打招呼,直接拿了一个榻坐在他的面前,拿了一个酒樽给自己斟酒,然后默默地饮酒。
“你所为何事?”他拿酒樽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一直喝酒的我。
“借酒浇愁。”我继续一杯一杯的饮。
一只手突然按住了我的酒樽,我抬起迷蒙的眼睛看着侯爷,他长得和蜀王有几分相像,可是他的眉眼中却弥漫着浓重的忧伤。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甩开他的手,继续喝酒。
他却一把夺过我的酒樽,我顿时就怒了:“拿来!”
“府里的茶不错,不若你陪我饮茶罢。”他招了招手,就有婢女端来了茶具,小小的炉火煮着沸腾的茶水。其实我并没有喝多少酒,这个时代酒并不醉人,想我午时还要参加陈府的酒宴就放弃了继续喝酒的念头,总不能呆会酒宴还没有开始,我就醉了罢。
茶香四溢,这些花茶都是子瑶按照我以前交她的方法做的,比起这个时代的茶,我更爱这些花茶,茶滑入口腔,心暖暖的,我与侯爷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喝着茶。
“主子,该出发了。”我抬头,看见尤卜立在门口。
“恩。”我放下了茶杯,起身出门,在门口回头看见侯爷一个人形单影只:“陈府午时酒宴,侯爷可愿与我同往?”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恍惚。
我解释:“今日天气晴好,侯爷可以出去散散心。”
他还是没有应我,我摇了摇头,迈步离开。
“好。”身后却传来了他的声音,我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两辆马车驶向了月湖,月湖风景秀丽,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欢游月湖,陈府的酒宴设在月湖也是别出心裁。今日的月湖有重兵把守,驱散了闲杂人等,只有凭请帖才能入内。我们刚到的时候,竟然看见姬濯也从马车上下来,这个妩媚的男子,任何时候都光彩耀人,我眯着眼睛看着他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耀眼夺目。
他看见我和侯爷一起,睁大了眼睛,显然十分吃惊。
“叔父,你也来了。”这个时候的姬濯像个孩子,侯爷似乎总是不苟言笑,只是点了点头便没有多余的话。
姬濯突然拉着侯爷往前走:“叔父,我们先进去罢,静女,快些!”
我还愣在原处,回头看了一眼我的身后,是文殊公主,我不想理会。
“静安郡主。”我准备转身的时候,听到文殊公主在身后叫我。
无奈,只能转身笑脸相迎,却看见侯爷的身影定在了原处,没有离开。文殊公主迎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好久不见,郡主风姿更甚以前。”文殊公主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对我也十分慈祥,虽然我知道这些只是伪装。
“哪里,公主才是风姿卓越。”哼,奉承谁不会啊,我的笑容真诚,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侧头看文殊公主,她却定在了原处,脸上的笑容全部不见了,整个脸显得异常严肃,定定的看着前方。我朝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侯爷竟然看着文殊公主,眉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还有深深地疼痛。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周围人来人往,奇怪的看着他们。可是,那两个人似乎陷进了自己的世界,其他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我只能向姬濯使眼色,姬濯看了一眼文殊公主,满眼都是厌恶的神色,然后再看着侯爷,眼里也都是无奈之色。
我突然想起昭然公主之前所说的话,然后再看下眼下的情况。难道侯爷和文殊公主之间有什么情况,看着他们情感流露,情不自禁,看来一切不言而喻了。
姬濯向我示意,我看了身边的文殊公主一眼,然后随着姬濯一起进了月湖。月湖周围已经被圈了起来,搭了很多台子,湖上还有轻舟,已经有很多人在湖上泛舟了,男俊女俏,好一副和谐的情景。我与姬濯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两个人静静的沐浴着阳光饮酒,都没有说话。
没过一会,酒宴的主人就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一袭黑袍显得俊朗非常,他似乎格外偏好黑色,黑色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的有气势,那人不是夷玄公子又是谁?我与姬濯互看了一眼。
“陈玉今日到底宴请了多少人?”我淡淡的开口。
“你要随夷玄公子回去了罢?”姬濯没有回答我的话,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恩。”我的回答很轻。
“巴郡没有你会缺少不少的生气!”姬濯端起酒樽一饮而尽,他妩媚的眸子里竟然闪过一丝落寞。
“或许罢!”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陈玉以主人的身份坐在首座,夷玄公子坐他旁边。这个年轻人就像阳光一样有活力,神采奕奕,眼神发亮,显然今日的酒宴让他十分的开心。他不时低头与身边的夷玄公子说些什么,夷玄公子只是淡淡的点头,偶尔回几句话。大家三五成群,因为在户外,没有那么多拘束。下人宣布了一下开宴,就有婢女开始上吃食,宾主尽欢,好不热闹。
扫了一眼周围,没有看到侯爷和文殊公主。然后,低头静静的想今晚的行程,为了晚上的逃离不被发现,白天我尽量保持平常的活动,不让别人发现我的异常,来这次的酒宴也是因为让大家放心,我有逃跑的前科,夷玄公子肯定会倍加小心。
低头想的正认真,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鞋子,我顺着鞋子往上看,是夷玄公子,他端着酒樽来到我面前,马上就有婢女拿来榻放在他旁边,他甩袖坐下,双眸紧紧地盯着我,像黑色的深渊,我承认,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看不透他,也猜不透。
“谢三已经带谢七回天朝了。”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的心脏还是因为他这句话漏跳了一拍,子敬真的走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侧头看向湖中央,那里欢声笑语,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十分开心。
“你让谢六回天朝是因为你还想逃?”他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心湖泛起巨大的波涛,他发现了吗?他发现我要逃了吗?我强压住自己的紧张和恐慌,指甲在广袖里陷进了肉里,疼痛让我稍稍冷静了一些。
我转过头微笑的看着夷玄公子:“逃?逃往何处?”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低下头饮酒。
“救命、救命。”湖中央突然传来了叫喊声和哭泣声,马上就有跳进湖中。远处的轻舟都聚集到了岸边,一个男子慌张的抱着一个小女孩冲了出来,他大声喊:“快叫医者,快叫医者。”
胡子花白的医者从人群中慢慢的走了出来,男子把女孩放在榻上,医者把了把脉,然后叹了口气:“无救了。”
我立刻起身,推开人群。夷玄公子紧随着跟了过来,我走到女孩子的面前,慢慢的把她放平,然后双手在重叠,在她的胸口重重的挤压,她的鼻孔和嘴角有水渍溢出,然后给她做人工呼吸,没一会,女孩子一声咳嗽,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周围出现了重重的抽气声。看了一眼旁边睁大眼睛的医者,礼貌的看着他:“接下来麻烦医者了。”然后转身离开,瞟了一眼夷玄公子,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探究和疑惑,还有一丝我分辨不出的情愫。
“郡主。”身后传来了声音。
我回头,是陈玉和刚刚那个抱着女孩子的男子。
“今日之事多谢郡主,此恩此德,陈刚没齿难忘。”陈玉旁边的男子冲我拱了拱手,一揖到底,甚是诚恳。
“举手之劳而已。”我无所谓了笑了笑。
夷玄公子举步来到我的身侧,看着我的眼神更加的深了,似乎有一种沉迷。
陈玉不知何时已经拉着陈刚离开了,只剩下我与夷玄公子站在这个偏僻的角落,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们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我脑袋里突然冒出之前侯爷和文殊公子对视的情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阳光下我笑颜如花,肆无忌惮。
夷玄公子疑惑的看着我,他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温和:“何事如此欢愉?”
“无!”我收敛了笑容,提步离开。
这个男人我不愿深交,太深了,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