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南方!”
“哧!……”紧急的刹车声刺耳。
周南方原本靠着车窗昏昏沉沉的,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茫然环顾四周才意识到她和程卿英已经离开了骆辞在去往青江市机场的大巴上。
方才梦里寇思书在程宅门前的呼喊还在耳边回响,眼睛睁开了但精神还沉浸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织中。
离别历历在目,同寇思书和秦教授的告别也近在眼前,像是刚刚才发生,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思书和秦教授的一言一语。
“各自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你要知道我们没有人会一辈子留在骆辞。”
“南方,你们等我,等两年之后,我一定考去华京,还有,让你,你哥等我。”
“古人说唯刀百辟,唯心不易,秦爷爷希望你学有所成,做个刀可一往无前,心也同样千锤百炼的人。”
塊昼坝上寇思书的信誓旦旦和研究所里秦教授的期望更像是黄粱梦一场空。
自县城去清江市的路没怎么修平整,大巴车行驶中多有颠簸,程卿英和周南方坐在靠后排。
车内逼仄,气味有些不好闻,程卿英担心南方难受,就让她靠着车窗。
方才南方昏昏欲睡,眉心紧皱,程卿英看她睡得不安稳就将人揽在自己肩上让她脑袋靠着自己,结果一声紧急刹车声将人弄醒了。
“南南,喝点水吗?”程卿英出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南方彻底的清醒了,乖巧地点点头,接过程卿英递来的水就着瓶口喝了一小口,程卿英伸手轻轻的捋捋她凌乱的头发。
“妈,你也喝点吧”南方也担心自己这娇生惯养的妈受不了,实际上路途辛苦母女俩都有些坚持不住了。
“我不喝”程卿英伸手接过瓶子,扣上瓶盖“再睡会吧,睡一觉就到机场了”。
南方依偎在她怀里,这会睡得安稳,不一会就进入梦境。
梦里是昨天下午和寇思书在塊昼坝上,日薄西山,晚霞金光闪闪,顺着层层杉木,从枝桠绿叶的缝隙中洒在坝上,成了光怪陆离的影,水面波光粼粼,雾气腾腾,像是圣主降临,神圣而不可侵犯。
果然一睁眼就到了机场,两个人急急忙忙的上了飞机。
这一趟路程经过大巴,飞机历时五个小时,终于到达华京陇安机场,她们才算踏上华京的土地。
程卿英下了飞机就给家里打了电话,直接拉着行李箱牵着周南方穿过机场大厅,到达室外接客区等着家里人来接。
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母女俩迎风站在路边,南方仰头看着远处的泛着紫霞的天,闻到空气中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气味。
程卿英突然直起身子,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冲着路上喊道“周之回!这边”。
这声响惊动了周南方,她抬起头朝前望,顺手拉着旁边孤零零的箱子朝前边走。
看见自前边马路上停着的捷豹里,走下来一个男人。
身形高大修长,穿着黑衬衣黑西裤,胳膊里挽着一件西装外套,快步流星的走到程卿英跟前,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周之回捏了捏程卿英的脸。
人接着往后边望去,看见周南方呆愣在原地,抬步走近,伸手揉了揉周南方的头顶。
“呆了,爸爸都不认识了”。
南方脑袋懵懵的,一时间不知所措,程卿英伸手推推她:“南南,高兴傻啦,这是爸爸。”
南方这才抬起头认真地打量面前的这个男人。
深邃的眼眸,硬气俊朗,依稀可见和哥哥周粲相似的轮廓。
突然间南方双臂环住男人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呼吸间全是独属于父亲的气息,闷头笑:“爸,我想死你了!”
周之回宽大的手掌抚在女孩的背上,朗声说:“爸爸也想南南了”。
“我回骆辞接你也没见你说句想我了”程卿英没好气的抱怨。
“那不一样,我不说是怕你骄傲,爸爸可不行。”南方狡黠的从周之回胳膊肘里偷看她,周之回被逗的低笑。
程卿英听了更郁闷,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去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喊父女俩上车。
前面周之回开车,后边坐着程卿英和周南方。南方睡多了精神有些亢奋,程卿英确实累了,靠着后座不一会就睡着了。
怕吵着她,父女俩前后座小声交谈着。
周之回开得稳稳当当的,一路上没怎么堵车进入华京市内香泉路顺利驶入松华园。
松华园是周之回置办的周宅,华京有名的公馆。周家在华京算是名门望族,历史悠久而声势显赫。
周家人口还算简单,周家二老都是华夏文艺界有名望的学者。
周之回兄弟三个,还有一个妹妹。他排行老三,周家老宅住着老大周之余老二周之易,他和老四都不住老宅。老四周之音是二老的小女儿,算是老来得子,前几年研究生毕业就留校任教了,平时过节才算回去见见老人家。
车子驶进园内,一栋栋别墅掩映在茂林绿树成荫中。
车子停在其中靠南边的一栋别墅停车库里。程卿英被叫醒,领着周南方先进了房子,留周之回一人在后边拉着行李。
别墅内并不是外观欧式的装修风格,而是温馨雅致的中庭古典现代相结合,上下三层,挑高大面窗的客厅,拱门和回廊居多。
南方前几年暑假来这过了一段时间,她进了门打量着房子发现没怎么变样。
三个人在门口换了鞋,程卿英和周之回拉着她带上楼,二楼有三个房间,推门进了位置处于中间的一个。
房间整体颜色是米色系,女孩喜欢的风格。其实南方对这个没多少想法,舒服亮堂就好,但显然房子跟前几年她住的时候比大变样了。
着实让她惊艳了不少,房间布局均衡,还隔了衣帽间,正中央摆了一张原木布艺大床,优雅大气,床上铺好了整齐崭新的床品。床尾隔大约七十公分,设一应低柜和梳妆台,墙上挂着电视机。
原本床外侧窗户开的小,只有一道推门。
现在一整面墙都被玻璃替代,明亮雅致,正好面对的是别墅外的小花园。
高大而终年苍翠的珊瑚树近在眼前,枝叶伸至二楼窗口,玻璃推移门外还有个小阳台,上面放着满架子的绿植还有斜卧着的摇椅。
“喜欢吗?我和你妈亲自设计改的,要不行咱们再重新调整。”周之回把她的行李拎进来边忙活边问南方的意见。
她已经很开心了:“爸,你别忙活了,我特喜欢”走到周之回跟前搭把手。
程卿英原本在洗漱间给她放洗澡水,听见她这么说也放心了,自己这闺女好伺候,好满足。
“南南,这洗澡水给你放好了,你赶紧洗洗,东西明早再收拾,然后让王婶给下碗面吃吃咱就睡觉。”说完推着周之回就要出房间门。
“诶?”突然周南方将俩人叫住了,夫妻俩齐齐回头望着她。
“妈你跟我爸在这,灵灵和放放呢?”周放和周灵是周之回和程卿英的龙凤胎,刚满五岁,正是皮的时候。
“他俩都送去老宅跟你爷爷奶奶了,家里王婶一个人照顾不来,正好你小姑这暑假也回去了。”周之回在程卿英后面探尽半个身子回话。
“哦对,你哥和归舟这大三忙课题放假晚,这一个学建筑一个法学院的都忙的不归家。这几天指不定就回来了”
程卿英摸摸小姑娘的肩头,将人推进去,“赶紧洗完澡,下来吃饭”。
“知道了。”
周南方从衣柜旁地板上躺着的箱子里拿了一套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到了镜子跟前龇牙咧嘴的笑了笑。
她迅速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头发也没吹就下楼。飞机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餐厅里程卿英和周之回坐着等她下来,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衣着朴素的女人,正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热腾腾的面,见周南方披着湿发从楼梯上下来,慌忙把碗放桌子上迎上去,拉着周南方说:“这是南方吧,都长这么高了”。
程卿英和周之回在餐桌那边让她叫人,周南方乖巧地应了。
“王妈妈好”她扶着王婶到餐厅。
“哎哎,好好”王婶边看边夸,笑意盈盈,“来赶紧把面吃了,累坏了吧”。
“不累,就是有点远”
南方到餐桌跟前坐下,接过周之回递来的碗,大口吃起来。
“能不远吗,从骆辞到华京飞机都要三个小时”王婶又进厨房忙活去了。
剩下俩人盯着她吃完了一碗面,王婶把碗拿进去洗了,周之回和程卿英叮嘱王婶早点休息,跟着就和周南方三个人上楼。
夫妻俩住三楼,到了二层楼梯口,让周南方进房间睡觉。
程卿英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叫住走到房门前的周南方跟着说:“南方,你床头柜里,前几天你爸给你买了部手机,里头卡都上好了,存了家里人的号码,别忘了用”。
南方点点头:“知道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行,明天带你去老宅看爷爷奶奶”夫妻两个看着周南方进了房间,转身周之回揽着程卿英就上了三楼。
夜晚已深,临近十点半,关了灯的房间幽暗静谧。
周南方白日里睡得久了,并无困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会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了床头柜里的手机,玫瑰金的外观,最新款智能机。
开机,打开联系人一栏,不出所料,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名字,心中默念数遍,却一回也不敢拨出。
宋……归舟。
宋归舟。
好似无欲无求的行尸走肉恍然间灵魂归位,即便心知将会面临鞭笞折磨,也情愿尝尽人间冷暖滋味。
周南方腾地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走到箱子跟前翻倒,动静大了些,终于找见了一本厚册子,心满意足的抱在怀里,正预备起身。
突然,卧室紧闭的门被推开。
像是经由上帝之手,给昏暗的空间注入一道光亮。
周南方停住动作,一帧一帧的抬头,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僵硬迟钝。
走廊的光溜进来照在周南方的莹润白皙的脸上,随着门开得越来越大,光从下巴慢慢扫至眉眼。
清凌凌的瞳眸,好似藏有一泓清泉,待看清逆光而立的男人,眼睛里盛着的光刹那间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