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整整一个中午的时间，还动用了大内高手维持秩序，王邵这才解释清楚这些口缸并不是拿来腌人而是用来训练的，始作俑者自然也被众人供了出来。
王邵看着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接近他的秦怀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吟了半天，遥指校场中的那些空水缸道：“你小子可真会给我搞事情，知道耽误了多少训练时间吗？”
秦怀道不迭点头，认错态度良好。
“这么着吧，别人是十人一伍负责挑满一口缸，你小子一人负责一口，什么时候挑满什么时候才能开饭，这般处置你服是不服？”
秦怀道抬头看了一眼王邵，有些不可置信道：“罚这么轻？”
秦怀道好歹是秦叔宝的宝贝儿子，从小耳濡目染，军中纪律自然是背得滚瓜乱熟，他早上他那行为往小了说叫“散播谣言”，往大了说叫“带头哗变”，要是有心人在旁拾掇两下，就算砍了他脑袋还算是轻的。
而王邵又是新官上任，怎么着也得放把火吧，自己傻不拉几投到了枪口上，做典型是跑不了。
秦怀道内心早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可这会儿王邵却是重拿轻放，颇叫人意外。
王邵乐了，又与刘青、程怀亮两人对视一眼，顺嘴接道：“嫌轻啊，那成，待山头上那座‘小黑屋’完工，你小子有种就去待上一日试试。”
秦怀道话出口就将肠子悔青了，自己咋就这么犯贱，多什么嘴呀！
同时，也对王邵口中的“小黑屋”颇感好奇。
打昨日起，众人就发现了，有一批泥瓦匠人背负着各种工具与麻布袋往军营一侧的小山上赶，因为带队的是刘青和他的大内高手队伍，众士卒只在暗地里窃窃私语却没人真敢上前去打听，现在谜底揭晓了，敢情王邵在山上造了一间屋啊。
“小黑屋”嘛，顾名思义，是一间住人的小屋无疑，极可能还是间暗室。
仔细一琢磨，不就是间暗室，大丈夫怕个球啊！
秦怀道心中不以为意，只当是王邵看在自家老爹的面上，有心关照。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的齐齐望向了小山，只见那小山上一座灰瓦白墙的建筑已然颇具雏形，在葱葱绿荫包围之下分外夺目。
更引人瞩目的是，这座建筑与大唐民间建筑风格迥异，更像是一座军事要塞，从校场这头望去，除了该建筑的东北角是视野盲区观察不到之外，于其西南、西北、东南三个角落，各矗立着一座不算太矮的箭楼，说是“小黑屋”，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它可一点都不小。
王邵掏出怀里的一张文书，展示道：“都别看了，此山之上本就设有烽火台，本教头仅是已私人名义出资将其加固了些，昨日下午，你们皆闲着的时候我可没闲着，抽空跑了两趟工部，这不，批文也拿到了。”
王邵忽然邪邪一笑：“嘿嘿，日后，诸位可是有大把的机会能进去好好参观一番，秦怀道是头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一番话，让不明真相的公子哥们皆是云里雾里，同时，内心深处还有了那么一丝隐隐的期待。
话说里面究竟有什么？很好奇有木有？
刘青可能是略有所闻，毕竟是李世民身边的跟班，多少知道些皮毛，便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
“嘿嘿。”
可程怀亮那是知根知底，脸色先是一紧，而后学着王邵一般咧嘴邪邪一笑。
他是亲眼见过犯错的士卒从小黑屋爬出来的情景，那场面，别提多凄惨了，要换他，宁可挨上三十军棍，也不去蹲那座小黑屋，哪怕仅是一日。
要知道，皮开肉绽只是一时痛楚，在小黑屋里蹲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比度日如年，让人感到绝望与无助。
眼见底下这群公子哥反而兴致勃勃，程怀亮想想就觉得好笑。
等着，有尔等后悔的时候。
……
通报批评的事儿，算是这么过去了。
浪费的训练时间总得想法补回来，王邵也多不废话，趁着人都集合在校场之上，赶紧一指今早马汉等人拉进营里的几牛车水桶、扁担等物件，对着手上的大喇叭喊道：“全体都有，现在每人去那边抽条扁担再拎一对水桶，给我到湖边提水去，今儿，咱营上下就一个任务，把操场上这些口水缸全给填满喽，哪伍先填满哪伍先吃饭。”
临了补充一句道：“放心，万一谁要是落了最后，我也不会真饿着你们，只不过嘛……这饭能管饱菜却有限，谁落最后估计也只能吃干饭了，言尽于此，诸位好自为之。”
程怀亮一咧嘴，看着底下那群略略懵懂的小眼神，优越感噌噌往上涨，点拨道：“都愣着干啥，赶紧拿家伙事儿去，都想吃干饭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底下那群公子哥这才反应过来。
嚯，那场面，人人闻言拔腿就跑，校场上居然无端掀起一阵小型的沙尘暴，王邵都快分不清谁是谁了，再看停靠牛车的那头，好些人已经是在你争我夺，混乱得跟车祸现场似的。
“哎呀，啧啧，哎呀，扯得好！”
“我去，你倒是动手啊，对，这才对嘛！”
“看，那人轮拳了，对，朝人家面门上砸，唉哟喂……”
王邵身子手舞足蹈，嘴上跟做现场直播似的，看得无论是他身边的程怀亮还是刘青，皆是一额头的黑线，唰唰不住往下淌着。
贤弟，你看热闹真不嫌事大啊！
其实王邵心里倒是挺担心那头会不会真闹出点人命什么的。
好在，这些人皆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去，推搡两下瞪上几眼就完了，跟小朋友吵架一样，换了其他营，早头破血流了。
“贤弟，要不要派人过去维持一下秩序？这乱乱的，万一出了……”刘青瞥了身后一群鼻子朝天的大内侍卫一眼，出言劝诫道。
王邵一伸手，抢白道：“别，让他们闹去，这些人就是安逸惯了，真要打起来我还得高兴呢，不知两位大哥有没有意识到，咱营中最缺的是什么？”
王邵自问自答：“便是那一股子血性气，说实在的，天下间有谁不贪生怕死？反正我王邵第一个不否认，我是挺怕死的。”
“而勇气，往往很多时候是被敌人给硬逼出来的，难听点叫狗急跳墙，好听点叫破釜沉舟，所以，能救他们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们争出脾气，争出血性，争出早已放下的那一丝丝骨气，这是个好开端，我相信很快他们就会蜕变成一群凶悍无比的恶狼。”
刘青与程怀亮闻言一怔，继而是良久的沉默，他们打心里已经认同了王邵的说法，更多的，是亲眼见证奇迹发生的期待与激动。
……
日偏西山，天空中出现了日月共存的美丽景色，一边冷如冰霜，一边余晖漫漫，配上那几朵淡淡的云霞，分外好看。
其实这种“日月同辉”的现象只要不是农历十五，几乎是天天都在发生，只是甚少有人去特意欣赏罢了。
天幕之下，就有这么一群人被这种常见的景色给震撼坏了。
放眼校场，千来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乍一看就跟被遗落的战场似的，除了有人尚有力气勾勾手指之外，几乎都是一副德行，不愿动弹分毫，只愿像此时这般静静地仰望天空。
喘气声，咳嗽声，此起彼伏，他们真心累坏了。
场上唯一没倒下的人就数秦怀道了，白着脸，咬着牙，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那才注满三分之一的水缸挪去。
忽然，他觉得肩头一轻，待艰难回头看去，只见王邵在他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哼！”秦怀道不禁轻哼一声。
“够了，你现在选择放弃还来的及。”王邵提着一头的水桶淡淡道。
“你，放，手！”秦怀道双眼有些狰狞，语带警告却毫无一丝说服力。
“好啊，你可别后悔！”王邵耸耸肩，支撑水桶的木柄就缓缓从他其掌中滑落。
重担一下子压了回来，就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怀道再也支持不住，一翻白眼就倒了下去。
王邵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急忙伸手一托，感叹道：“依我看，你小子可比他们出息多了，不错！”
这话，秦怀道自然是没听见，他已经被王邵派人送到了温暖的被窝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