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错霎时眯起眼来,一股强烈的迫压感顿斯四散开来,“你说什么?害怕日光?”
“啊?啊……”布鲁斯面对这样的云错竟然像面对上级一样,不由自主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据说那些染上了瘟疫而后痊愈的人全都留下了不能接触日光的后遗症。”“嗯……”云错唇角弯起微妙的弧度。布鲁斯这才察觉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居然谦卑而坦诚地汇报了自己的调查结果,稍微有些懊丧,于是也想起了另一件事:这个女人,是越狱的逃犯。
“喂!你这个女人!上次居然越狱……”“嘛,跟你做个交易。”云错突然打断正在“大声喧哗”的布鲁斯,带着算计的微笑跟他说,“瘟疫的最初患者,是巡警们先接触的罢。巡警和监狱人员随后马上就有了接触,现在监狱里的情况如何?”一句话点到了重点上——布鲁斯正在为监狱人员不足而烦恼。
“呐,我能够治愈刚被传染的人,也能够防止其他人被传染,与此相对的,你帮我调查一些事情。如何?”
布鲁斯听云错说如此,大喜,立马答应下来,说现在就开始。云错要求先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可是布鲁斯坚持他这边要紧,云错这才退了一步——“不过,我能够治愈他们,当然也能够送他们下地狱。”云错温婉地笑着对布鲁斯说。
布鲁斯看着这个突然笑得明媚如同变了个人的女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喂!”布鲁斯这才想起来,越狱的事还没有算进去。走在前面的云错会转过头来,笑得像方才一样明媚,“何事?”
“……没。”
“那,走罢。”云错的脸瞬间变回了之前的冰冷和厌恶。
“好快啊,变脸。”布鲁斯小声嘟囔,云错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就是这样。”布鲁斯把整理的资料放在云错面前,如此说。
这个女人的确有神一样的本事,居然能够治愈罹患了瘟疫的人,而且不会留下“不能够接触阳光”的后遗症,然而其残忍却也是令人发指。布鲁斯身为监狱审问长对监狱里的一些残忍刑罚是早有耳闻的,不过他所在的这所监狱只不过是关押临时罪犯和一般市民纠纷案件的相关人员的,用刑是不妥当的,所以当真看见那样的血腥,布鲁斯还是会觉得残忍。
这个女人在面对她的病人的时候总是会问一声是否还想继续这样的痛苦,病人理所当然回答不愿意,对于这样的答案,这个女人无非两种行为:医治,或者直接杀死。
布鲁斯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杀死病人,宛如她手中的不是人命一般,禁不住质问她,而她却回过头,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问:“放任不管,令他们忍受痛苦,这便是你的仁慈吗?”那种冰冷的眼神和语气,仿佛能够瞬间将人冰封,令布鲁斯一句话都不能反驳。事后细想,又常常恼自己居然会赞同这个女人的残忍观点。
那些已经的确无法医治的病人,他没有足够的狠心肠去杀死他们,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忍受痛苦,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同情,怜悯,为他们感到难过和痛苦,这些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他们依旧是在痛苦中挣扎着,自己那冠以仁慈之名的行为其实……比这个女人的行为更残忍。
“但是,起码你也该有些悲悯罢。”布鲁斯无力地反驳,声音细小得像是自言自语。
“悲悯?你是说我该在杀死他们的时候流露出悲伤的、痛苦的、挣扎的、矛盾的神情吗?那样,我便不是残忍的刽子手而是独自背负一切痛苦和罪责的圣人了,是这样的意思么?”云错的声音平静而充满讽刺。她的声音并不算低沉,却没有一般女性的温柔,也不像一般女性的声音那么细而高,她的声音永远都是冷静而深沉的,仿佛隐藏着讳莫如深的过往,犀利,残忍。
布鲁斯无言以对。
“我不是神,没有必要为神或者其他的什么人背负罪责。罪什么的……哼。”云错半挑着眼帘,不羁而狂傲,让布鲁斯在被她扫视的时候突然间感觉,这个女人高不可攀犹如神祗,却一身狂傲,宛如睥睨天下的王。王是低于神的罢,可是这个女人,这个王,却敢将神踩在脚下——绝对。
云错在监狱的这些日子,连监狱长都对她敬如神明,布鲁斯更是跑断腿地去替这个女人在市民之间打听她想知道的事情,终于,被他打听清楚了。
云错伸出手摸过桌子上的资料,翻看起来,布鲁斯站在她面前的桌子对面,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云错看得很快,看的过程中一直都是垂着眼面无表情,看完之后“啪”地一声合上资料夹,布鲁斯被吓了一大跳,浑身一抖。
“够了。我走了。”云错站起来,拿着她要的资料就往外走,布鲁斯在她身后大声问:“你不去救助其他的市民吗?”
云错头也没有回,只抛下一句话:“我不是神。”
——只是一个罪人罢了。
云错这几日不在别墅,戒和那犽只当是她又像以往一样出去旅行了,并没有料到云错就在伦迪尼姆。云错回到别墅也是静悄悄地,谁都没有惊动。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戒,你喜欢上那个人类的女人了吗?”那犽手中的叉子碰到碟子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戒没有说话,那犽继续说着,“你该知道的,血族的宿命就是孤独。那个女人,是人类。她会早早就衰老,死去,而你是不会变老的,你要如何对她解释或者隐瞒?”
“她是有未婚夫的。”良久,戒如此说。
“所以?你只是想远远地看着她幸福?不要告诉我你有这种幼稚的想法。戒,感情是折磨血族最有效的东西,即使你觉得自己只要看着就很幸福了,可是,等到你真正失去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自己中了多么深的毒。它不会杀死你,只会折磨着你,在你漫长的,永无止境的生命里,刺一样地扎在你心里,拔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