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察觉到，今天陆非离似乎有些不快。
这要搁在往日，他会直接陪自己在萧府用午膳再离开，今天却是一反常态…
她若有所思。
“你今天怎么了？”
陆非离嗯了声，似乎才回过神，笑一笑，“没事。”
“不对吧。”
季菀上下打量他，“心情不好？”
陆非离暂时没吭声。
猜对了。
季菀扬眉，语气里多了几分戏谑和笑意，“谁那么大胆子给世子爷气受？”
陆非离清楚的看见她目中揶揄之色，唇畔也多了些笑意。
“谁告诉你我受气了？不过…”
他目光微漾，浅浅道：“今天出宫的时候，在南宫门碰到了你的老邻居。”
老邻居？
季菀眨眨眼，随后才想起来他指的是谁，“江沅？”
陆非离不说话，只看着他。
瞧这番神情，季菀心中便咯噔一声。当初那事儿，不过就是长辈之间互相试探，都未曾捅破，而且江老夫人是个精明知进退之人，断然不会将此事泄露败坏自己名声。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季菀行的端坐得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别跟我打哑谜，我可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这话带几分小女儿的脾气。
陆非离失笑，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温言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何尝说过什么了？只不过…”
顿了顿，他语气里笑意更甚，“觉得庆幸。”
季菀疑惑。
“什么意思？”
陆非离目光含笑，眉间清华，似仙似玉，依旧还是初见那副神仙公子哥儿的气质。
“庆幸提前把你定了下来，也庆幸周家及时派人把你们接回了京，否则，岂非就要错失良缘了？”
季菀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嗔他一眼。
“贫嘴！”
陆非离见她这番神态便知她未将那江家公子放在心上，心中最后一丝郁结也尽数消散，笑着将她搂进了怀中。
“当年小九就说过，你母亲有意江你许给江家。当时我没太在意，现在想来，还真是惊险…”
早在回京途中遇上江家人的时候，他就知道江沅入了进士前三甲。也是那时候才想起妻子曾与江家有那么些不深不浅的瓜葛。
在登县的时候，她还小，他也未觉得自己对她多上心，所以没怎么在意。
时过境迁，竟不想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情敌’再次出现。
陆非离是公门世子哥儿，江沅只是个商户子弟，两人生来就是云泥之别，完全没有对比的可能性。
这大概也是当初陆非离未曾将江家放在眼里的缘故。
如今他和季菀已成亲近一年，那些曾经的过客更没必要在意。
只是男人的自尊心以及好胜心，让陆非离知道这个人即将出现在自己眼前之时，还是有了那么几分微妙的情绪。
所以今天，他其实是故意在南宫门前等江沅的。
第一眼看过去，他便不自觉的挑眉。
不得不说，岳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撇去出身不谈，江沅有才，长得也是玉树临风。
陆非离突然就想起当年在秀山与季菀初遇的情景。
两人的初遇，实在是有些不那么愉快。但他记得，当小姑娘转过头来，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艳。似乎忘记了，就在前一刻，她还害怕得撒开脚丫子往山下跑，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就连后来，每次见面，她对着自己这张脸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惊叹和欣赏的神色。成亲后，她偶尔歪头看他，还会傻笑。
他知道自己这张脸的杀伤力有多大。
江沅…其实长得也不赖。
瞧她的模样，以前应该是见过的，该不会也对着人家发花痴吧？
这么想着，陆非离便不大高兴。
其实他倒也不是介意什么，毕竟那时他俩的的确确没什么过深的‘交情’。甚至那会儿他都只把她当做和妹妹一样的小姑娘，半大的孩子而已。
豆蔻年华，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这都很正常。
毕竟他知道自个儿的妻子，向来识时务的很，也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当年在北地，他几次问她是否回京投靠外祖家，她都斩钉截铁的拒绝。
她并不是个攀附的女子。
他也绝对相信，在入京前，或者在母亲露出结亲之意前，她都绝没想过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她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不高不低。
而在那个位置，那个年龄，江沅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又是那般风姿玉琅的少年，她会动心，也说得过去。
但他没立场去计较什么。毕竟在那之前，母亲不是也给他相了好几个名门闺秀么？
可想到妻子从前心里或许有其他男子，只是碍于形势而不得不分开，任何一个男人，或许都做不到心怀坦荡心如止水。
陆非离的郁闷，便源于此。
不过那都是在见到她之前，如今见她乖顺的在自己怀中，陆非离那些微的郁闷，便烟消云散了。
两人都已成亲快一年，她也一直是个乖顺合格的妻子，孝顺的儿媳妇，对自己也体贴周到。随自己去北地的时候，她就去了江家一次。江家有女主人，她定然是见不到江沅的。
所以哪怕曾经有那么点少女懵懂的心思，如今也应当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季菀和陆非离相处久了，对他的脾性还是摸清楚了个七八分，见他久久不说话，情绪却似有变动。看起来，心情好些很愉悦。
她想了想，觉得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清楚，省得电视小说里那些狗血的误会情节发生在自个儿身上。
“这些事，我本是不该瞒你的，不过因为从未放在心上过，所以才没告诉你。既然你知道了，我便与你坦白个干净。”
季菀从他怀里出来，神情坦荡，道：“我就见过他一面，在他家中花园，偶遇。当然也不能算是偶遇，当时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那会儿我和我娘都没想过回京，我就是个秀才的女儿。太高的攀不上，太低了我娘又觉得委屈了我，一心想把我许给适龄的秀才。江沅的继母邱氏，和她的前夫有三个孩子，曾经与我有些渊源，刚好又做了我们家邻居，我们搬家的时候她来道贺，我和她的两个女儿一来二去的也熟悉了，走得就比较近。我娘从江夫人口中得知她有个继子，江家大公子，天赋异禀学富五车，十岁考中秀才，品行端正，刚好符合我娘心目中女婿的标准。后来我们去拜访江老夫人，江老夫人也基于各种因素，相中了我做孙媳妇，然后就安排了我和江沅在园子里偶遇。不过我不是和他私下见面的，当时我和他的妹妹江盈在一块儿，从头到尾我就跟他说了一句话。当时我并不知我娘的打算，后来我娘问过我，我那会儿没想过终身大事，并没有答应。只是知道总有那么一天，可以考虑考虑，毕竟我就见了江沅一面，这么快就托付终身，我委实不能接受。”
她一口气说完，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周家来人，江老夫人大概是察觉到我娘有背景，高攀不上，就再没说过这事儿，我娘也默契的再没提过。毕竟若我们回京，周家肯定不会允许我下嫁商人。我也不希望我娘因为我，再次和娘家闹翻。”
从头到尾，她就见过江沅一次。到现在，几乎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模样了。前年得知萧三爷的妾室邱姨娘和邱氏是姐妹后，她才又一次联想到江沅，那么一丁点的心绪起伏，不过也就是当初两家长辈彼此的心照不宣而已。
嫁了陆非离后，她便心如止水了。
应该说，她对江沅从来就没所谓的春心荡漾小鹿乱撞，也就说不上什么心如止水。只不过她曾遇见过这样一个人，险些有了剪不断的羁绊从而引发的某些情绪而已。
莫说江沅，当初和陆非离定亲的时候，她其实也没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多上心。只是她熟悉的男子太少，刚好他是其中一个，彼此又有些了解，不可否认的是季菀对陆非离还是很有好感的。然后就像她说的，那会儿到年龄了，反正总归是要定亲嫁人的，陆非离愿意低就她，她还有什么好挑的？
成亲快一年，要问她喜欢陆非离吗？
答案是肯定的。
不说别的，从成亲开始，季菀便下了决定要与陆非离好好过的，尤其在陆非离承诺不会纳妾后。
陆非离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她的依靠。他曾在她困顿之时伸出援手，在她遭遇危险之时从天而降救她性命。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公子哥儿，却没有半点脾气，从来都纵容支持她任何放在这个时代离经叛道的想法与行为。体贴周到，无微不至。
可谓绝世好男人。
她为什么不喜欢？
正因为喜欢，才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任何的隔阂误会。
陆非离看了她半晌，复又重新将她揽入怀中，什么话都没说，心情却是愉悦的。更唾弃自己因方才见了江沅后的不悦和气闷。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想想都觉得自己太过幼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