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宗云禄醒来,看见的是白花花天花板,偏弱的灯光足以让她看清周围的情况。
“这里是?医院?”她晃了晃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是啊,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脑袋不疼不晕那才是怪的。
“呀,醒啦?”是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诶诶诶,你脑袋刚缝完针,手臂上的石膏要过至少一个月才能拆下。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护士的盘子里端上了些许流质的食物,“医生说了,你近期,只能吃流食。还有,不要去触摸缝合口,小心感染。我先出去了,对了,房间里有收音机,你可以听听。我走啦。”长宗云禄对护士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没有第一时间吃碗里的粥,而是开始努力回忆起自己那天的经历。
她只记得,自己最终从高处摔下的那一刻,她似乎伸手想去抓住什么。
【临南市中心医院隔离区】
‘目前,全国范围内正在加急建立临时隔离区。卫京于3天前,出现了十例感染患者。东沪进入全城戒备状态。南部岛目前局势依旧严峻,但是伴随着军方的军事隔离区和防疫局工作的展开逐渐开始有转好趋势。世界各国同样出现了疫情传播,目前国外情况不得而知。’收音机被长宗云禄关掉了,她缓缓坐起了身,一只手端过碗。这人倒也是脾气倔,左手用不了,索性就对着碗喝起了粥来。
医院之外的天气格外的好,风吹在长宗云禄的脸上格外舒服。她闭上了双眼,仿佛自己就像那无忧无虑的鸟,翱翔在了天际中。“你先走吧。他们冲上来了!顶不住了!快点!”什么声音?她朝着传来声音的地方奋力舞动着翅膀,“我撑不了多久的,你就顺着绳子往下去。”“你背后!”“妈的!别墨迹了!”她能感觉到,自己抓住的绳子下放的速度逐渐变快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那人应该是松了手。她像一块石头一样从半空中落下,‘嗙噹!’她重重地落在了一辆汽车的顶棚上。
长宗云禄飞地更近了,她清楚地看见把她下放的那个人的脸。那是多么坚毅的眼神,直到他的皮肉被咬开他还是紧紧地抓住绳子下放着自己直到他在数秒后完全失去意识为止。长宗云禄不断扑腾着自己的翅膀,他张大着嘴双手如同两只爪子一样张开着,“把命还给我!你这婆娘!”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吓得长宗云禄再也没有力气将自己腾空而起,她感觉自己身上的羽毛在不停掉落,身躯也在不断下坠着。
“呵啊……”倒吸一口凉气的她猛地惊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还是半坐在病床上。“是个梦啊……”她自我安慰到,收音机早就没了声儿,她伸手关了它。她按了按床头的按铃,护士并没有如期而至。在病床上等待的她不得不自己下床了,走过镜子时,她自己先吃了一惊。原先的长头发被全部剪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男孩一样的短发。“要死了,我也会有今天。”她想到了李琳曾经在喝醉之后给她自己剃头的事情,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穿着病号服的她,把房间的门打开了,“有人么?”灯火通明的过道里没有任何声音,“有人么?我想再要点儿粥喝。水也行。哈喽?”还没等她说出下一句,一名护士就快跑了过来。长宗云禄心里倒是被惊了一下,不过她还是很冷静得对着护士说:“我,我要再喝点粥,水也行。”护士显得有些茫然,不过她很快也做出了回应“哦,好好好。我给你再去盛点。”“诶,你这么了?感觉你,慌慌张张的。”“…………这”长宗云禄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她继续逼问了下去,“我是临安警士局的上级警士,我叫长宗云禄。我有权盘问这些问题,没事的。说吧。”对方看了看这个一头短发的女人,终于说出了口,“那个,我们正在试图给感染者注射镇静剂。我刚,刚看到了一些画面而已。”“感染者?”“唔……是,是和你一块儿的那个,那个当兵的。”“什么?!在哪里!快带我去!”她顾不上自己左臂的石膏,想拉着护士一起走。
“请,麻烦等下。你不能过去。那里是疫情隔离病房!在不知道传播途径的前提下,你不能去!”
“你不是说,那人是和我一块儿的嘛?那个当兵的救了我啊。”
“警官,麻烦冷静下。”护士的话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可她还是继续拦着长宗云禄,“你真的不能去啊。很危险的!”
“我就是要去!他怎么样了?!我总得…………啊…………”一阵疼痛感从她的后脑勺传来,她不得不弯下腰来试图缓解自己的疼痛感,“你的缝合口还没有好!你必须回去休息!来,我扶你。”长宗云禄疼得是龇牙咧嘴,“是不是医生没弄好。”“不是的!你现在不能激动,你从高处摔落下来,脑部肯定受到了震荡,情绪激动肯定会引起反应的。”“啊,真的好痛啊。”“嘘,你别说话。”长宗云禄在迷糊中看见护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针管和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子,“嘘,继续睡吧。你必须休息好。”又是一阵倦意袭来,长宗云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好,好困……”她喃喃自语,“你需要休息,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这是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临南市绿地公园隔离区】
“动作慢点儿!小心啊。把手套和口罩,还有护目镜都戴好!小心!”水上巡逻艇抛下了锚,李琳用着长长的挂钩把那艘小木舟拉了过来,“小心点。可能是被感染的。”警尉对着她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跨到了小木舟上,“是俩当兵的!”他对着巡逻艇上的人说,他用手指拨开两人的眼皮,又检查了两个死者的口腔。“没问题。应该,不是被感染的。先把这两个人弄上去。”巡逻艇上的其他人手脚很利索,“慢点儿。慢点儿。”
“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证件什么的。总之,先确认下身份。”
“尸体都发臭了呀。戴着口罩都能闻到。”
“看看他们的口袋。”
两个薄本被他们搜了出来,“陆军33师的4团3营2连上士,石友正。”“陆军33师4团1营4连三级士官长,满友。”李琳和另一个同事异口同声得念出了证件上的名字,“他们,从哪儿来的?南部岛?”“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口袋里。他们的迷彩服怎么会脏成这样?”警尉对着两具尸体摇了摇头,“呃,有本小本子。好像,是日记诶。不过上面的字,有点看不清楚。”“给我看看。”
警尉翻开了这本本子,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有些地方甚至是被血迹覆盖掉了。
‘我们的大部队肯定没什么着落了,我和满友已经在这个小木舟上度过了好几个日日夜夜。饥饿、口渴正极力吞噬着我们最后的一丝生命力……(背血迹覆盖)’警尉看的有些不知所以,他索性翻到了本子的第一页,‘这是猴佬们不知道第几次冲锋了,我没有子弹了。全连剩下的活人估计也就我一个了。让我坦然接受命运的制裁吧!只求痛快点。’(翻页)‘这个老伙计脾气好像不是很好,但是我觉得他是个靠得住的人。仗打了这么久,他这样的人能活着走出每一个阵地不是没有理由的。那些怪物们似乎没有聚集在一块儿,有时候…………(字迹难以辨认),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想家了。这该死的战争!!!回国后,也不求什么功名利禄了,让我回家就行。’(翻页)‘我们游泳的河水上,漂浮着数不清的尸体和残肢断臂,我受够了!我准备和满友一起离开这里。靠我们自己!’‘小木舟虽然……(被血迹覆盖),没有水和干粮了……’‘我的枪伤越来越严重,我不打算和……(被血迹覆盖),希望我的朋友可以成功到达彼岸。’
本子的其中几页被血完全覆盖住了,警尉不得不再往后翻页阅览,‘石友正的死让我觉得无比内疚。我不应该走水路的,我可以拿他的尸体充饥。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如果要让我死去,就让我也同他一起被安葬在这大海之上吧。’‘我看见了母亲…………’本子里的内容再也没有了后续,警尉的神情无比庄重而严肃,他看了看左右两侧的同僚们,“把他们好好安葬起来。”“警尉,他们……”“这件事绝对不要伸张!安葬好他们两个就行了。还有,今天,这件事,谁也不许透露出去!听见没!大伙!”“是。”
警尉手里紧紧攥着这本本子,他亲自把其中一具尸体抬到了岸上,几个人找了一块没人注意的地方。给尸体倒上了汽油,又搜集了一些木材,点上了火。这也许,是他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战争?什么时候打仗了?最后一次战争,是十几年前了。怎么会?”他心里不断询问着自己,却又给不出任何答案来。
和风轻抚着每个人的脸庞,隔离区外围开始筑起了一道道的铁丝网和隔离栏。
李琳倒是很快就忘了那两个在小木舟上死去的军人,她在帐篷里拿起了木吉他。这是她无意间在街边上发现的,也许,这把木吉他的主人是在匆忙之中把它遗忘在了尘世间。幸好落在了李琳手里。
夜晚的绿地公园被烛光和人们的手电筒所照亮了起来,伴随着有些凉意的晚风,李琳在帐篷里弹奏起了儿时曾学过的民谣,“人儿,如同这世间的沙子。人儿,好比天际间的白云。曾经漂泊,曾经驻足,可谁也不知道,下一站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