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抱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么多银子,只好摇摇头先行收下,等五郎他们回来再说。
明珠是男是女,也等他们回来再说,先静观其变,只是不让她接触两个媳妇还有岳二娘就好。
倒是这个金子,睿智而谦逊,清言而不劳嘈,是个稳妥的人,让人放心,且看他们如何相处吧。
这的确是个小柴房,送开柴火杂物,搭上几块木板就可以当床。
明珠倒不介意,荒山野地都住过,没有那么矫情。
她急着打发岳雷走,对小孩说:“二位哥哥饿了,快去准备点吃的,”
岳雷是高高兴兴地走了,完颜亨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这人有型有样的唇角习惯的挂着一抹笑意,如青山如绿水,温暖如春,却又似乎在嘲弄世人自作多情太疯癫。黑漆漆的眼黑漆漆的眉,又因为那长而密的睫毛诱惑得只剩一方看不透的妖魅。唯一只有那鼻儿生得好,又高又挺端正大气,唯一的一个像是正规好人的地方。
明珠有点走神,目光散乱的好像穿越了完颜亨的身体:这人有点散漫,修长挺拔的整个人透着一份好像人兽无害的慵懒之态,随性得又像你血脉相伴的亲人。其实自己除了那心底已经对这“坏人”根深蒂固了的“甄别结果”,不得不老实说,这家伙真的还是长得很不错!特别是:有时候笑起来真有点眉眼如画的样子。
完颜亨很平静的对视着明珠,偶尔有趣的眨一下眼,那浓密的长睫毛带着别致的骚气,绝对在暗送秋波。
明珠小心脏被这个“坏人”逼得扑扑直跳,汗打湿了后背的衣襟,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一死呗。可怎么被他吓得这么可怜?
明珠深喘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在下金子,遇到了不平之事,一高兴就想伸手管上一管,珠儿弟弟,我可错了?”
“什么弟弟,不许乱叫!”
要命,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连说的话都几乎一模一样,“珠儿弟弟”与曾经的“宝宝”,异曲同工的都引起了她强烈的不适,一定是他了!明珠紧张地手都有点微微发抖。
“嗯。”
完颜亨不是轻易就会去大笑的人,可这小妮子太能挑逗他的极限了!他抬了抬眉,忍得很辛苦,终于平静而从容的应了下来。
“荒山野岭的没有别样的企图,你怎会来这里?”
“小.....兄弟,不是也来了吗?”
完颜亨回得那么淡定,噎得明珠却无话可说,她心烦意乱的想打迂回战术,现在看来还是得换一条路走。
“你当真不认得我了?”明珠问。
完颜亨漆黑的眸子像天上的点点繁星,嘴角轻扬,连带着眼神都好像带着点淡淡的笑意。他目光流动,上上下下将明珠一番打量,围着她转了两圈,看得她好像被他剥光了衣服一样的难受,心跳得不得了,明珠努力的摸着自己的小鼻子尖尖,身子都差点抖了起来。
这一年,小妮子倒是长高了些,冒到了他的耳垂,不过在他面前,还是花一般的孱弱,看着明珠额头微现的汗液,她竟会如此可笑的害怕着,完颜亨真的快憋不住要淋漓尽致的畅快大笑了。
必布弟弟,可算是为你报了一剑之仇了。
“我们认识?当真是不认识啊。”完颜亨想得很认真,一本正经,终于还是很肯定的说:“只是,你的师父倒有点面熟,难道?不对啊,你是秦明珠,秦宝宝又黑又丑,哪有你这么俊秀?你是她的什么人?你们、是兄弟?”
明珠尴尬地翻了翻白眼,秦宝宝有那么又黑又丑,不堪得紧吗?
“你的记性倒很好啊?”明珠一嘴的讽刺。
“你当真是她的什么人?”完颜亨油盐不进。
“分手后你再没见过她?”
“确实没再见。不知那夜怎么得罪了宝宝,她负气就走了,本想有机会寻她道个歉,可再也没见她,宝宝可好?”
明珠一身的鸡皮疙瘩又掉了一地,这什么臭金子怎么这么多的事?一会“珠儿弟弟”、一会“宝宝”,你就不嫌累得慌!
她不自禁地握住了剑,“你再叫宝宝,我杀了你!”
这回轮到完颜亨惊得眼珠都瞪得掉了下来,“对,就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举止,一模一样!你是谁?她怎么了?你是她什么人?你们是兄弟?世上竟然有如此迥异的兄弟?”
完颜亨无辜的表情仿佛天地间万物都是虚无,只有他是最最真实的。
明珠被他弄得七荤八素的,怎么他还问了自己这么多的问题?究竟是谁在找谁的麻烦?
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这一声就问得有点模糊了:“再没见过?”
“再没见过。她怎么了?”这一脸的诚恳。
明珠糊涂了,其实,若他就是后来的那个“公子”,水一泡,他一定会见过自己的真容,可这金子从见到自己的第一面起,言行间一直也没有一丝丝的异样,当日的那种不堪,能忍得下来对事主没有一丝丝的异样,这得要多大的一颗阴暗坏心啊?
这也是她一直没有动手的缘由,滥杀无辜可不是她这种行侠仗义的侠士的风格。
他只是记得那个“秦宝宝”?
而且、而且,若是他,便一定知道自己是个女子,可这金子,仿佛真的不知道。
明珠烦恼得差点把自己的小鼻子尖尖都给摸下来了。
“死了!”她没好气的说。
看来,后来救她的“公子”真不是这个金子,明珠长长地松了口气,宽慰了不少,总算不是他,还没出现,老天保佑、菩萨保佑:永远也不要出现!
可是一颗心,怎么变得那么的不踏实?
看明珠千变万化的神情,完颜亨心里笑得那是一个欢:小傻瓜,你可真逗,毫不忌讳地就能把自己说死,你不心痛我还心痛呢。
“她是你兄弟?对不起,可惜,可是出了什么意外?”完颜亨再问。
心乱如麻,得了个不算结果的结果,明珠便没有再搭理完颜亨的兴趣,排除这个最大的嫌疑,茫茫人海,不知又要到哪里去寻找那个讨厌的“公子”?
明珠有点庆幸又很失落,本以为一直高悬在头顶的宝剑终于要落下,就要快刀斩了乱麻,疏不知是这样乌龙的一个结果。这快被遗忘的梦魇被搅动,又将要再次纠缠自己,都是这该死的金子搅的局!
“唉,那一夜,无心之失,听了宝宝的私事,让她很不开心,后来还负气走了。男儿做事光明磊落,一直觉得欠她一个“对不起”,想要当面向她致歉,可第二天有事匆匆回了中原,便一直不再相见。不想这一别……,哎,这可如何是好?”完颜亨抽出腰间悬挂的湛卢宝剑,“本想宝剑赠知己,以表歉意,可……”
一道黑黝黝的寒光,气势磅礴,豪放得不受一丝拘束。
明珠眼都瞪大了,她还识得这是好货。
“这、这是什么?”
“湛卢宝剑。”
明珠并不知道湛卢是什么,但知道是好货。
“你、你要将它送给我?”她头都晕了,咽了口唾沫,“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完颜亨一脸奇怪地看她,心里却笑得要死。
明珠忽然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不打自招的现了原形,她“哼哼”一笑,说:“无所谓啦,一样一样,送她送我都一样。”
“是啊,生寄死归,终是一样。小兄弟与宝宝别有一番缘由,就做了‘宝宝’,为她收下,当是圆了我的心愿。”
“啊.....其实、她、其实是我的小弟。”
这什么金子说话云山雾罩的,明珠听得头晕,不过东西真是好东西,她赶忙着圆谎,乐颠颠的不能控制自己发出贪婪的目光,小爪子像被魔鬼拉着,自然而然的伸了出去,又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哗”地将青钢剑拉出一半。
“不过一面之缘,一个都记不得你又己经消失了的人,你既嫌她又黑又丑,怎值得你如此挂念?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完颜亨举起双手道:“缘分是说不清的偶然,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凭空添了那割舍不断的牵挂。
哎,冤孽啊,你们性情如此相像,看到你自然想起她。
如今故人已逝,自然嗟叹,对不起,彼此都伤心了,我再也不提她了,只是,你愿意替她收下这份心吗?”
明珠实在不懂他的这份莫名其妙的“冤孽”由何而来,可对那湛卢宝剑实在是喜欢,也没听明白他说了些什么含糊理由,顾不得形象和矜持,贪痴痴地就将自己的青钢剑弃了,从完颜亨手上夺过湛卢,口水都要下来了,只怕他要反悔,哪里还在意完颜亨话中有什么对错和合不合的道理。
完颜亨心满意足地看着明珠,她这一低眉,一颔首,偷偷地小女儿一脸憨笑,足令苍生相形见绌;一副放肆的垂涎欲滴,十足的表面无辜、心中养着大鬼的坏小妞。
完颜亨心满意足,毫无抵御之力,窃喜。
明珠轻轻地抚摸着湛卢宝剑,好奇怪的感觉,她左看看右看看,眉儿紧凑。终于,她抬头迟疑着问完颜亨:“你真的要将它送给我?”
“嗯。”完颜亨满足的微笑着点头。
“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为什么不留着?”
“一双手已足够护我平安,多了就成了累赘。”
这完颜亨确实够干净,两手空空,附庸风雅的折扇都没有一把;腰间就是一条与他衣衫搭配的带着丝絮的素蓝色宽边腰带,别说宝剑,连一块玉佩都没有,清雅得绝不让人想到他是因为寒酸。
明珠的嘴瘪了又瘪,一个鄙视的“呸”差点就冲了出去,师父那么大的能耐都不敢说这样的大话,这脸皮可比自己还厚。
忍着胸底翻腾的唾弃,她哄到:“可我不觉得它属于我,我配不上它。”
“为什么?”完颜亨想起了宗翰,好熟悉的言语。
“就是觉得!不过我知道,它属于谁。”
完颜亨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岳叔叔。”看见完颜亨不说话,明珠只好自己厚着脸皮说了。
完颜亨仿佛看见弟弟必布胸前的鲜血,看见岳飞手提湛卢在战场上厮杀,一片殷红。青筋更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