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细雨绵绵,鸡公山上的龙女庙与邻峰仙泉寺相比,香客稀少,显得格外静谧。
潭小灯在梅姑的监督下,练习翻跟斗。
手掌破了,缠着布条,继续练习。
腿酸痛不堪,也只能稍作休息。
短短数日,她的瓜子脸越发清瘦,下巴尖得吓人。
莲香于心不忍,劝道:“她是龙女娘娘,又不是昔日的美人灯,只需庄严静立即可,何必要练翻跟斗?”
“你懂什么!”梅姑端出当家的架子,杀鸡给猴看,将莲香狠狠训斥了一顿。其他两名侍女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触了梅姑的霉头,惹祸上身。
五爷每日也上山来,监督工匠们搭建两座十丈多高的小高塔。
潭小灯累了时,趴在窗前往外看,可以看到小高塔周围竹架上忙忙碌碌的工匠,还有塔下腆着肚子指指点点的五爷。
每当五爷出现在塔边,梅姑便开始心神不定,随便找个借口匆匆离去。
起初,潭小灯以为她又要去与五爷私会,但梅姑并没有接近五爷,反而从后门匆匆下山,仿佛有意避开五爷。
而五爷仿佛也晓得这一点,监工便监工,不再接近梅姑,就连喝水,也不曾进房间休息,由寺里男仆送到跟前。
莲香她们也发现了两人异样,还悄悄找五爷的小厮车夫打听过了,都笑嘻嘻地道五爷外宅里葡萄架倒了,把五爷脸和脖子抓得五颜六色,就连梅姑也大大吃了亏。
原来如此,难怪梅姑时时回避。
“呶,娘娘,你看廊下那小厮,其实就是五爷外宅假扮的,时时盯着五爷,生怕他再出半点差错。”
潭小灯往廊下望去,远远的只看见一团淡青色的影子。
五爷当日在自己面前用小牛哥哥相要挟,何等嚣张,如今却为一个小女子钳住了,潭小灯暗暗好奇,五爷的外宅究竟是何等人也。
莲香曾快步从她面前走过,偷偷看了两眼,回来道那女子相貌不过中上,人也纤细,根本不像什么母老虎。
“姑娘说的母老虎,指的可是我?”门外有人含笑道,继而走进房内。
潭小灯放眼望去,只见这位女扮男装的女子淡眉俊目,手里握着一把洒金折扇,落落大方,更奇怪的是,她的眉眼看上去居然有几分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的。
潭小灯搜肠刮肚,拼命在想这个女子的来历,越想越乱。
那女子淡眉俊目,潇洒间又不觉流露出几分妩媚,她忽然跪倒在地,道:
“秀春拜见灯小姐,多年不见,灯小姐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秀春,秀春……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她会喊自己灯小姐,分明是旧相识——潭小灯忽然想起她是谁了,就是那个向男仆传递金桃有三百两银子信息造成大乱的丫鬟,还差点害死老初,后来被发卖了,听说被卖到了花船里。
一想起旧事,她顿时失去了兴趣,不咸不淡道:“你来做什么?”
“来龙女庙,当然是拜见龙女娘娘,都说龙女娘娘灵验,求什么得什么,我也想在龙女娘娘面前求一件事,不知龙女娘娘是否满足小女子小小的要求呢?”
莲香隐约看出了几分蹊跷,面前的女子虽然语气温顺,但处处针对龙女娘娘,似乎与龙女娘娘有过节。
她立刻道:“我们龙女娘娘自然最灵验不过,但也要人诚心才行,所谓信者有,不信者无,若你本身都不相信,又怎能见证龙女奶娘的神迹呢?”
“呵呵,那就烦请龙女娘娘送我儿女吧,我成亲一年,不曾有喜,有些小蹄子都要挺着肚子欺负上门了。”
“我们龙女娘娘又不是送子观音!要求子,就去仙泉寺里的观音殿!”
“呵呵,不是说你们最灵验不过吗?事到临头,怎么把人往外推呢?我自然知道,仙泉寺最近因为仙泉老禅师的舍利子,灵气大增,据说洪府的老门子,就是因为捐了几两碎银子帮忙办理老禅师的后事,得了不少福报,就连成亲二十年不曾怀孕的老妻子都有喜了!”
“只是,我与你们龙女娘娘乃是旧相识,拜生不如拜熟,还是托龙女娘娘的福气好。”秀春逼前几步,挨着潭小灯坐下了。
隔着薄薄的春衫,潭小灯感觉到,她凉浸浸的肌肤,宛若水中石头。
“龙女娘娘,你的添丁发财灯吗?我不贪心,只要一盏。”秀春几乎是贴在潭小灯耳朵说。
潭小灯往后缩了缩,请莲香提来一盏灯笼,送给了秀春。
“多谢啦,日后我会多多来看望龙女娘娘的,若生了孩子,自然准备三牲厚礼前来谢你。”秀春一甩折扇,扇子唰的打开,散出一阵淡淡香气。
她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持着折扇,一步三摇,袅袅娜娜出去了,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穿着小厮的男装,临出门口那一瞬间,她扭过头来,笑笑道:“灯小姐,听说你要走高索?当年我福薄缘浅,不曾目睹灯美人美人灯,不知今次能否一饱眼福?你放心,摔不死的,至多摔断双腿或者腰骨罢了,龙女庙之前收了那么多钱财,大可以养你十年八年……”
她狂笑着离去,灯笼在她手里一跳一跳的,仿佛随时就要摔在地上。
她一走,潭小灯僵直的肩膀立刻垮了,扑倒在床,不想再动一动。秀春哪里是来求什么灯笼的,分明是来示威的,若是日后时不时往这里跑一趟,简直就是时不时往自己心窝里桶上一刀。
只要看到她,便想起与自己情同姐妹却又死得不明不白的金桃。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对金桃不住。
“娘娘,你快看!”莲香硬是把她搀起来,指着窗外。
只见秀春径自走到五爷跟前,举高灯笼给他看,又往潭小灯这边指了指。五爷也扭转头,往这里看了看。
潭小灯赶紧往里一缩。
“呵呵,娘娘你怕什么,他在明,我们在暗,他看不清楚我们的。”莲香见她这副模样,暗暗好笑。
潭小灯心一动,在心底里咀嚼了几次莲香的话语,越嚼越觉得有味道。
对自己明晃晃要动刀动枪的三位,也不是铁板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