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侍女不乐意了，道：“私事？改日再来吧。”
老五却凝视着潭小灯，道：“她的私事。”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毫无信众对龙女娘娘的崇敬，不仅潭小灯感觉受到了冒犯，就连圆脸侍女也愤怒了：“我们龙女庙这里只有龙女娘娘，何来私事？再不走，我们便唤人了！”
“叫啊，你们尽管叫，最好能把圣泉法师唤来。”老五道。
圆脸侍女不由发出一声短叫，继而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讶色，勉强笑道：“这位大爷说笑了，你有事和龙女娘娘好好商量，我们先出去。”
她使了个眼色，四人压着步子，鱼贯而出。
一出门口，她飞快说了一句话，留下三人在门外候着，自己则穿过长廊，拐过一个隐秘的小门，消失在墙边蔓延的藤蔓中。
房间内。
轻烟萦绕，香气馥郁。老五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不急不慢。
“你究竟有什么事？”
“你要吴德虎生还是死？”
老五此话，宛如一大碗鱼食倒进了锦鲤池中，瞬间炸得潭小灯脑子里嗡嗡直响。
“你是什么人！”潭小灯心中已经明白，来者不善，面前这个笼着一层微笑的老五，并非来帮自己和小牛哥哥的，而是另有目的。
小牛哥哥就在大牢里，他要发财，应该去找姐夫和太太他们，为什么来寻自己？
自己手里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所谓的龙女娘娘，信者信，不信者不过大笑一场，他究竟想要什么？
面对潭小灯的疑问，老五避而不答，而是再问一句：“你要吴德虎生还是死？”
潭小灯低下头。
她不愿意对方看透自己的表情。
“大爷说笑了，小牛哥哥的生死，又怎会由我决定？”
言下之意，吴德虎的生死，也不能由他决定。老五又怎么听不出她的潜台词？又是轻轻一笑，道：“龙女娘娘可能还不相信在下的手段，没事，且等三日，三日后在下再登门拜见龙女娘娘。”
不等潭小灯反应过来，他霍然站起，快步离开了室内，门外的侍女也来不及阻拦。待圆脸侍女归来，老五早不见踪影了，而圆脸侍女脸上，并无恼怒之意，反而望着他离去的长廊尽头的，目光里隐隐透露着得色。
潭小灯午餐只喝了几口汤，其他丝毫未动。
圆脸侍女看出她心情糟糕，拿出一副小鸡啄米圆盘给她玩。
潭小灯微红着脸，羞赧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话没说完，她接过了玩具。算了，自己就是小孩，何必非要装大人呢。
她轻轻摇晃着圆盘下端的坠子，牵引五只小鸡一上一下，橐橐橐啄着圆盘中心。
绳动，小鸡动，每只小鸡身不由己，只受绳索控制。
老五要做自己的绳索吗？
“我们打听过了，你家小少爷，只是重伤了茶棚老板，茶棚老板还未死。”圆脸侍女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
“是吗？”潭小灯淡淡道，心底却波涛汹涌。
“你们府上已经遣人好生照顾着茶棚老板，料想他不会有事的。”
“那他儿子呢？他儿子重病卧床，有没有人照顾他儿子？”
圆脸侍女噗嗤一笑：“他一个老阉人，哪来的儿子！”
“他、他之前明明跟我说——”潭小灯惊呆了。虽然她不懂什么是老阉人，但圆脸侍女表情却告诉她，茶棚老板不可能有儿子。
之前他跪在自己面前又虔诚又热切，十分可怜，难道说的全是谎话？
“龙女娘娘，你家小少爷的事情，我们自会帮忙处理，你就别担心了。”
“谁担心他了！他活该！”潭小灯脱口而出。
四个侍女纷纷都掩嘴笑起来，潭小灯羞得恨不得一头钻进地洞里，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们要我来龙女庙，昨日庙已经重启了，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不急，不急，你且安心歇息，明日我们自会告诉你。”
不急是假的，但急也急不来，潭小灯压着心，一面等小牛哥哥的消息，一面等自己的安排，当晚睡得噩梦连连，一时小牛哥哥被砍头了，一时老五提着小牛哥哥的头来找自己，一时自己被五花大绑推出去游街示众了。
清早醒来时圆脸侍女一个惊呼送过镜子，潭小灯才发觉自己好大两个黑眼圈。
她揉了揉眼睛，道：“太香了，我不惯。”
谁都知道她为什么睡不着，但谁也没说破这一点。
早饭过后，龙女庙的老庙祝扶着拐杖，颤巍巍过来拜见潭小灯。
老庙祝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老，枯瘦得如同老藤，仿佛只要风稍大，便能把他吹上高空。
幸亏，他不像别人那样一见面便白倒在地，颤巍巍扯着嗓子道：“小的三生有幸，临死还能见龙女娘娘重现人间。”
潭小灯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强忍着，道：“老师父说笑了，快请坐。”
“俏？恩，都说老来俏，小的这身新衣，还是小的自己挑的哪。”老庙祝显然没听清楚她的话，仰着脖子，继续大声道。
“老师父，请坐，请坐！”潭小灯也扯着嗓子喊。
“哦哦哦，谢谢龙女娘娘赐座。”老庙祝缓缓坐下，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潭小灯，渐渐留下泪来，连忙扯了袖子擦拭。
潭小灯正要劝他，外头一阵喧闹，紧接着有个仆从慌慌张张跑进来，道：“来人了，好多人！”
“慌什么！先让他们回去，龙女娘娘今日不接见任何人！”圆脸侍女道。
“龙女娘娘，龙女娘娘！”
……
外头声浪一波接一波涌来。
“梅姑，人都逼到庙里来了，拦不住！”
原来圆脸侍女叫梅姑。潭小灯默默在心底里记下了这个名字。她分明才是龙女庙里主事的。
“那好，就让他们站着，道要见龙女娘娘，就要诚心！”
仆从去后不久，外头的喧闹便渐渐减弱了，终于安静下来。
潭小灯坐着与老庙祝喝茶，老庙祝听不见，她则听而不闻。
她相信，这是梅姑希望她做的。
在龙女庙里，应该只有一个主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