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侧躺在客堂内的榻具上，左手拿着兵书，这是贾诩杀害了许攸之后夺来献于他的；右手抚着额头，最近他偶尔会感到头疼，时而剧烈、时而隐隐。
“父亲。”曹丕快步走到曹操身边，低头作揖，神情有些着急，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参见主公。”一位年纪和曹丕差不多的男子跪在了后头，整个上半身都俯了下去，都快贴着地面。
“嗯，子桓来了？”曹操既没有坐起身也没有转过脸，继续看着兵书，只是稍稍地动了动嘴巴，“何事啊？”
“父亲，孩儿听说此次我方前去追击刘玄德的主将是夏侯将军和曹将军？”曹丕放下手臂，往前走了一步，似乎对自己的所闻有些惊讶。
“是为父安排的，你觉得不妥？”曹操轻轻地拍了两下额头，依然不转身，似乎早已猜到曹丕前来想要说什么。
“不妥！”曹丕语气坚定，音量都一下子放大了许多，“两位将军与刘玄德三兄弟私交甚好，极有可能手下留情，若是因此而让他们逃脱可是后患无穷啊。”
“子桓，你凭什么觉得刘玄德是大患？他如今只不过是个率领着区区几千人的伪诸侯而已。”曹操回应得轻描淡写，显得不当一回事，但谁都听得出他还不忍心将曾经的同盟、那位亦敌亦友的刘备赶尽杀绝。
“父亲，刘玄德虽然目前势力微弱，但他的野心绝不在此！”曹丕据理力争，眼睛都瞪了起来，并非对他父亲不敬，而是内心感到不安，“如果放任他与江东孙仲谋结盟，后果不堪设想，那父亲一统天……”
“子桓！”曹操大吼一声，立刻打断了曹丕的话，“切莫口无遮拦！”
曹丕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曹操还只是大汉的丞相，要说“一统天下”确实很不适合，而且隔墙有耳，被人抓住话柄可绝不是一件好事。
“孩儿知错，父亲莫怪。”曹丕向后退了半步，弯腰作揖地表示歉意。
“下去。”曹操将抚着额头的手抬起来，朝曹丕挥动了两下。
“父亲！可是……”曹丕还不甘心，打算继续劝说。
“下去！”曹操高声呵斥，右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桌案，震得上面的碗碟抖个不停，连果点都掉了出来。
曹操本就因为头疼而心情欠佳，再加上刘备的杀与不杀导致他有些犹豫不决、心烦意乱，暂时听不进他人的意见。
曹丕低下头，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转动着眼珠却无计可施。
“公子，既然主公身体抱恙，暂且无法为陛下分忧，那便不必勉强了。”曹丕身后的年轻男子稍稍抬起头，平静地说道，“不久之后，恐怕只有华夏北部才能被称作大汉了。”
曹丕听得冷汗直冒，略略地回过头，斜眼看着身后的年轻男子。
“嗯？此话怎讲？”曹操终于放下手中的兵书，侧转身子、眯起眼睛，望向曹丕身后的年轻人，见他前额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直接延伸到了鼻梁。
“主公，刘玄德联合孙仲谋，对他们二人来说绝非如虎添翼这么简单。”年轻男子抬眼看着曹操，目形似鹰、目神如狼，声音有力、面容毅然，“假以时日，若他们合力吞并了荆州、益州，那南方还可算做大汉的天下吗？”
“哦？你觉得他们二人会始终保持合力而为？”曹操将身子彻底转了过来，接着把兵书随手往桌案上一扔。
“回主公，是否始终合力在下不得而知。”年轻男子的眼神没有因为曹操的转向而有丝毫变化，依旧咄咄逼人，“倘若他们齐心协力，天下则二分；倘若他们分道扬镳，天下则三分；但无论如何都不归大汉而一统。”
虽然曹操一直明白刘玄德乃实现自己霸业的阻碍，但却一直下不了决心，如今听到这番话似乎彻底击到了他的心里，让他不得不觉得养虎为患的重大威胁。
曹操露出一丝笑意，慢慢地坐了起来，随后晃动着脖子松松筋骨，左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拍打了几下。
“你……是何人？”曹操的双眼注视着这位陌生的年轻男子，目不转睛，带着一丝好奇与赏识。
“在下司马懿，字仲达，乃子桓公子的门客。”
……
伊籍趴卧在床席上，上衣被撩得很高，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背部，不仅青一块紫一块，还有许多深浅不一划伤，以及一些碎木屑卡在皮肉中，看来摔进木柴堆的这一下着实伤得很重。
医者正仔细地替伊籍挑出木屑、清理伤口，再涂上有助恢复的药粉，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也就只能趴着睡觉了。
“机伯兄，可还好？”刘备来到伊籍身边，双手摆在身后地弯下了腰，微笑着开起玩笑，“这点伤还死不了吧？”
关羽和张飞跟在刘备的身后，一同前来看看这位结拜大哥的救命恩人。
“看身形不像是武将。”关羽习惯性地观察着伊籍，默默地在心里想道，“能从客舍把那家伙给救出来可得需要些胆量和智谋的。”
“伤得好重，似乎是从高处摔下的。”张飞则打量着伊籍背上的伤势，心中生出了怜意，“曹军应该不会杀平民，他一定是为了保护某人吧。”
“哈哈哈，死不了、死不了。”伊籍应道，精神看起来不错，即使后背的伤口随着他的笑产生了一阵刺痛，“刘使君平安无事就好啊。”
“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刘备刻意不去提及刘琮的事情，免得把这比较欢快的气氛给打破，“我该好好答谢你当时的救命之恩。”
“使君不必过分放在心上，在下只是做了认为正确的事而已。”伊籍并不打算邀功，可还是欣然接受了，“可我现在无所事事，若要答谢，就请使君给我个差事干干吧，哈哈哈。”
“好！刘某正有此意。”刘备直起身子，迈了两小步，伊籍所说的也正是他心里所想，“你颇有智慧，可愿入我帐下担当谋臣、打理政务？”
“哈哈哈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伊籍双手作揖地朝刘备回应，他逃出襄阳正是为了投奔而来，况且黄忠和魏延也已加入，刘备更是发出邀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去处，“对了，在下为使君带来了这把武器。”
伊籍吃力地探下了手臂，从床席的另一侧拿起一把长剑，递给了刘备。
刘关张三人顿时心里一颤，同时认出这就是陈到专有的莫邪长剑，而如今却已成为了他的遗物。
“叔至……”刘备自言自语地唤了一句，将长剑接了过来，举在眼前打量，想起陈到临死前的奋勇，“他……现在……”
“使君放心，我已将他安葬。”伊籍见刘备有些吞吞吐吐，便猜到了他的心意，直接抢过话来说道，“他可长眠于地下了。”
刘备低下头，微微点了两下，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原地站着，呼吸变得沉重了许多，握着长剑的手也越攥越紧。
关羽、张飞和伊籍也都没有作声，迎来一阵片刻的安静，仿佛是在悼念，悼念着那位性情暴戾却又忠心耿耿的陈到将军。
“翼德，夏侯校尉是不是与叔至一样，行动异常迅捷？”刘备缓缓地转过身，向张飞问道。
“是，疾如闪电。”张飞答道，接着看了看刘备手中的长剑。
“那这把莫邪……就交由她使用吧。”刘备说完，将长剑丢到了张飞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