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说动罗玫到公司来工作，朱天伟有点郁郁寡欢。他借口报社还有一篇重要的稿子要他把关，早早地从龙岗回到了家里。
自从吕局长突击检查报社以来，这大约是第一次朱天伟在晚上八点多就回到家。他心里想着至少女儿见到他回来应该会很开心吧，至于老婆，他还真不敢欲估她的反应。
朱天伟把钥匙插在孔里，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他推开门一点点望去，家里竟然摆开了两桌麻将。一桌是老岳父和那些老人一桌，另一桌竞是老婆和她年龄相仿的三个人。两个女人朱天伟认识，是老婆原来学校的同事，当年他们刚结婚时也经常来往。但另一个男的却不怎么熟，朱天伟觉得他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客厅里的电视声音很大，岳母和他女儿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老婆正在高声喊她妈把电视声音开小点。女儿却不同意：你们打牌的声音最好小点。
岳父和他的牌友们边打牌边抽烟，弄得房间里烟味十足。朱天伟几乎每天都是半夜到家，那时候的家里安静整洁，房间里的空气也很清新。
现在，站在门口，恍惚间，朱天伟觉得这房子不像是家，倒像是个赌场。
他站在门口，甚至有一瞬间想把门反身带上，再回到龙岗罗玫那间简单清雅的出租房去。
就在他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当儿，正对着门口的老岳父一抬头看见了他：哎呀，天伟，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在老岳父故意提高的嗓音里，八个打牌的人、两个看电视的人都有了反应。
女儿小妞的反应最直接：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太开心了，快到我房间里看我新买的芭比娃娃，她还会喝水呢。
小妞的反应救了朱天伟，他拉着女儿的手，对两桌打牌的人挥了挥手：你们接着玩，我和我女儿玩去。
小妞带着朱天伟回到了她的房间，他有一搭没一搭听小妞说东说西。待小妞介绍完了她的新芭比，朱天伟禁不住问道：妞，我们家每天都这么多人打牌吗？
小妞歪了歪脑袋：平时都有姥爷的朋友来打牌。今天有妈妈的朋友来打牌。
“和妈妈打牌的叔叔是谁？”
“妈妈带我和他打过羽毛球。胡叔叔是妈妈的羽毛球教练。”
朱天伟和女儿聊着天，耳朵边却听到房间外一阵拉桌椅和开门关门的声音。
过了半小时，老婆走进来了：小妞，别和你爸聊天了。快去洗澡，明天还要上学呢。
朱天伟盯着老婆的眼睛：你还知道女儿明天要上学呢？
老婆听到了朱天伟语气里的不满：怎么样？我一百年一次，在家里叫几个人打麻将怎么了？
“如果我不是这么早回来，你打算几点把你的牌局散了呢？”
老婆多少有点觉得自己理亏，没有理朱天伟，还是催小妞去洗澡。朱天伟想了想，不愿意在女儿面前吵架，强装笑容抱了下女儿：宝宝早点洗澡，爸爸明天送你上学哈。
“老爸明天送我上学，那我太开心了。”小妞欢叫着，随着老婆去了卫生间。
朱天伟走出来，看到老岳父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没有开。老岳父有点歉意地说：天伟，不知道你要回来这么早，要不然我是不会叫人到家里来打牌的。
朱天伟知道老岳父一生没有什么嗜好，唯有打打小麻将。而且和邻居里的牌友比起来，朱天伟家的条件算是好的啦。
朱天伟本来不想说什么，但闻着满房间的烟气，就对老岳父说：爸，我觉得你们打牌都没有什么，但抽这么多烟，对你的身体不好，对小妞也不好。在家里打牌能不能不抽烟？
“你妈也说过我。我打算以后打牌都去小区的棋牌室打好了。你放心，不会再搞这么多人来了。”
朱天伟听老岳父如此表态，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爸，过一段时间我在小区里再买套房子。你和妈妈搬过去住，白天和小妞妈他们一块儿吃饭。我不过去的话就不会影响你们了。”
老岳父一听脸上就笑开了花：天伟，你真是太好了。但这样让你们花钱怎么好意思呢？
朱天伟挥挥手：爸，你不用谢我。这房子的产权我会给小妞，所以你们只有使用权。
“没有关系，就算我们在老家的房子将来也是小妞的，你要是这样做，我们感谢都来不及。”
“争取今年在你们的新房子里过年。”朱天伟直接说。
老岳父和朱天伟的这番对话，老婆和岳母都没有听到，两个人一个忙着帮助小妞洗澡；一个在厨房准备第二天的早饭。
房间里的烟味总算慢慢淡去，朱天伟手里拿着个遥控器对着电视机不停地换频道。
两个老人都知趣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老婆先在客厅转了几圈，想和朱天伟说些什么，看着朱天伟专心致志盯着屏幕的样子又觉得说不下去。过后，她就回到了卧室，再也没有出来。
朱天伟终于在电视机前熬到了十二点，洗澡出来时已经十二点半。朱天伟本来想在书房的沙发里睡，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要搞这种游戏啦。就算要分居，也得等老头老太搬出去才行。他可不愿意让岳父母担心，毕竟这是他和老婆之间的事情。
他悄悄地上床，心想老婆肯定早就鼾声如雷了。谁料他刚刚躺下，老婆的手就试探性地摸在了他的胳膊上。朱天伟不耐烦地甩开老婆的手，翻个身对着老婆。
老婆在黑暗中幽幽地说：你天天晚上都十二点过才回来，我每天陪着两个老的一个小的，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过的？
朱天伟在黑暗中保持不动。
其实，朱天伟今天在罗玫那里被拒绝，本来受罗玫的鼓动，回来想和老婆谈谈出来工作的事情。但他回来看到家里乌烟瘴气，无论是老婆还是他爸妈，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这种集体打牌的行为对小妞有什么影响。
朱天伟在心里失望至极。
老婆没有从朱天伟得到回答，在黑暗中接着说：你以为我真喜欢赌吗？真喜欢打牌吗？从小到大，我最不喜欢我爸到处去打牌的样子，可是我不打牌又能干什么？
“有那么多的工作可以去做，，实在不行还可以做老师去呀！”朱天伟终于开口。
“你以为我现在回去工作还有人要我呀。我已经六七年都没有工作了，回去工作我还没有那些小年轻赚得多。不丢人吗？”
“有什么丢人的？至少比你每天打麻将好。”
“我还要和你说多少遍？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人打麻将。”
“哎呀，看来你还是个顾女儿的人，长这么大才第一次打牌。”朱天伟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句话。
“朱天伟，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本来我今天回来这么早，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但我现在看，这已经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
“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刚才你给小妞洗澡时，我已经和你爸说过。明天我会找中介给他们在小区里买一套房子，你也帮他们看一看。房产证上写小妞的名字，房子简单装修一下他们就搬过去住。这是我家，我不想我的家看上去像个赌场。”
“你要和我商量的是这个事？”
朱天伟简单地“嗯”了一声，装作要商量的就是这件事。老婆不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已经对她彻底失望，再也不会和她多说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