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潘氏兄弟通电话的这天晚上九点多,周平又被警方叫去江边认尸体。几个月来,他不断地重复这种工作,内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算是这样子,他还是去了。这是他的工作,他对自己说,必须把它做完。当他赶到江边的时候,看到早已经成了熟人的中年警官正站在一具盖着黑色塑料布的尸体旁边抽烟,一向喜欢与人攀谈的捞尸队队员也不说话,少见地坐在离尸体较远的地方休息。看到他,警官张口就问:“今天晚上吃饭了吗?”
“没呢,我一直在公司里忙着,根本没空吃饭。怎么了?”
“没吃饭正好,吃了我还怕你会吐了。去看看吧,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警官,怎么回事?这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冬天在江里泡了一个冬天,面目全非了,本来不该叫你来看,可是既然你要找人,那就没办法了。”
“是20岁左右的年轻女人吗?”
“差不多这个年纪吧,年轻女人。你干嘛费这么大劲儿非得找她?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我是帮我老板找的,你可别开玩笑,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你老板的女朋友?他怎么不自己来认?”
“他已经死了大半年了。”
警察眼睛一亮,职业习惯让他对这样的事情有了一种瞬间的直觉。“被人谋杀?”
周平这个时候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了。本来他平时是很谨慎的,但是今天晚上,面对一具蒙着黑色塑料布透着诡异的尸体,还有这位情绪略显不安的警察,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打乱了他的心绪,让他有些失控。现在既然他已经说了那么多,再撒谎掩盖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老实回答道:“在国外被人暗算。”
“中枪身亡?”
周平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说的人是沈氏企业的总裁沈诚?”
这下子周平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了,盯着这位四十多岁的警官发愣。
“别惊讶,我不认识他,虽然上海很大,有钱的老板很多,但是一个大型企业的总裁被人害死在国外,这种案子我们当地警方还是会得到消息的。更何况他的尸体听说样子不太好看。”
“不太好看?你是什么意思?”周平皱起了眉头,他并未听沈柔嘉说过沈诚被人谋害的细节。
“他应该是个从小练过武的人吧?身体底子不错,对方杀他应该没少费力气,听说中了十几枪,最后摔在矿井里头,内脏都摔得稀烂,死得很惨。”
周平不说话了,他虽然和沈诚并不是十分亲近,但是也很难去想象他如此凄惨的死状。说起来,沈诚也算是他的半个伯乐。
“原来你在找他的女朋友。20岁,应该还是个学生。那这具尸体你可以不用看了。”
“为什么?”
“这具女尸看起来不像学生,应该是那种女人。”
“哪种女人?”
“就是妓女、陪酒小姐之类的嘛!”
周平想起卢莺莺的样子,她虽然不是妓女,但是也绝对不像一个学生。“不行,我得看看!”
“怎么?大总裁会找一个小姐做女朋友?”
“不是,他这个女朋友是在南非认识的,是当地的华人,从小跟着父兄做生意,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像个江湖儿女。”周平不得不说出实情,在心里抱怨这警察真难缠。
“在国外认识的啊!好吧好吧,那你还是看看吧,看完了我好回局里去。”这中年警察这才让开,让周平去看尸体。
当他终于掀开了黑色塑料布,第一感觉是有点发懵。这不是一具以前他看惯了的那种尸体,因为在水里泡了很久,又加上春天水温升高,尸体内部发生了一系列生化反应,整个尸体的膨胀程度已经超过了常人的想象,体积几乎是普通胖子的两倍,而且皮肤已经变成黑色,根本无法辨别出男女,只能勉强称作是人吧。尸体几乎都没穿衣服,只有上身还有一件看起来像是内衣的东西,已经被膨胀的躯体撑得支离破碎。而尸体的下半身布满了可怕的伤口。整具尸体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色生物,不知道是水草还是小虫,在江边昏暗的灯光下看去,好像正在缓慢地悄悄地蠕动。
“你怎么知道是年轻女人?而且还是那种女人?”周平问完这句话,实在忍不住了,跑到江边吐了起来。
“很简单,发现尸体的时候,它是头向下趴着的,这表明是具女尸。另外从上身内衣的款式和身上其他的东西比如耳环和戒指,大体可以判断出她是个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孩。至于那种女人嘛,这个就是一种职业的直觉了。当然年龄我也可能判断失误,要等到法医检查之后才能有一个准确的判断。怎么样?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周平气得边吐边对警察指指点点:你判断不准干嘛叫我来?警察又问了他一遍是不是要找的人,他摆摆手摇摇头。卢莺莺并非一般的弱女子,别人就算对她有歹意,也不可能把她伤成这个样子,而且他听说卢莺莺胸口有一处枪伤留下的明显痕迹,但是这具尸体没有,所以不可能是她。
警察这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都找了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找到,你确定这个人一定是死了吗?说不定她还活着呢?”
周平心里一激灵,可是他一转脸又看到了那具巨大的黑胖子,忍不住吐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