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像找到了。”
穿过一扇由两根巨木组成的拱门,身陷于黑暗之中的无铭一脚踩爆了一个黏糊糊的恶心球状物体。
“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用飞的进来吧。里面的东西...有点一言难尽...”
他向身后挥手示意,同时远远延伸出去的【舞者】也灵活地将那柄闪烁着荧光的红色短剑收了回来。
“所以说叫你不要乱跑啊......这么大片森林什么都可能遇上,这种恐怖电影基本桥段还不防范一下吗?”
无铭一边幽幽吐槽着,一边慢慢抬起脸。
他的身前伫立着一个身体修长的兽人种,银色的头发轻轻垂下,狼形的印记在眼瞳里闪闪发亮。
兽人种的影子看着他,继而缓缓抬起手,指向身后更加阴暗潮湿的角落。
芙蕾正在里面逐步化为巨兽的食粮。
“.......”
只是张嘴,却没有吐出任何的声音。
跨越生死两界,卑微之人的话语无法传递。
不过,能通过嘴型看出来。
他说的是——
“拜托了。”
无铭笑了笑,右手甩动一下。漆黑的【舞者】从袖口流出,延长一段之后瞬间聚合增大密度变为了一柄通体反光的唐刀外形。
“行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希望那个姑娘死在我这里。”
他一边向前悠闲前进,一边随意地将刀拎起搭在肩膀。
....................................
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也听不到任何东西。
和上次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在芙蕾这里好像已经穿越了数百年。
她感觉不到周遭的事物,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次是因为巨蜘蛛的麻痹毒素,但一点一点,无穷的黑暗里不断重复着那个时候的场景。
不同的是,这次没有拉米来救她了。
唯一抓住的【希望】也坠入深渊,被这层会吸收【精灵】的蛛网层层包裹的自己完全成了待宰羔羊。
此情之下,她的结果只能是...
【必死】!
死亡,然后坠入无尽的【空无】之中。
她笑了笑,或者说以为自己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自己的两次终结,居然都那么孤独么?
【空洞】
【虚无】
一片黑暗。
“真是够了...”
安心接受死亡吧。
这样想着,眼前却出现了一束光。
黑色的光,不知该怎样去描述。它是那样的怪异,出现在这里是那样的突兀。
但,有【希望】的意味在里面。
【它】代表什么呢?
自己心里仍有不甘么?
是的...确实不甘。
对【结果】的不甘。
明明很努力地去挣扎了,明明也尝过所有的痛楚了。
明明付出那么多了,但我只能得到这个结果吗?
不甘心,真的不甘如此。
她咬紧牙关,或者自认为咬紧牙关。
挣扎着,试图去触摸那股奇异的光芒。
不管那光芒会带来什么,不管那光是否会灼烧自己。
她想要去改变,改变这不甘的【命中注定】。
触摸它,哪怕将自己作为柴薪,也要让这抹光芒再燃起一些。
【它】是希望,是做出改变的希望。
尽管是漆黑的颜色,尽管在无尽的黑暗角落里无人问津,但【它】可以做到。
扭转这一切,重塑这【结果】。
作为【希望】,作为恒久燃烧的【无名之火】!
“刺啦——”
一只手撕破黑暗,从那抹漆黑的光中伸了进来。
“呦,没死呐。”
无铭一把将包裹在巨大蛛网球中的芙蕾拉了出来,接着反应极快地抽刀回首猛的斩断一只巨型蜘蛛伸过来的长矛一般的前肢。
“无铭...?”
“得亏了这群东西有屯食的习性,感谢自然法则吧。”
黑发的少年带着些埋怨地打趣道,扶着四肢麻痹无力站起的芙蕾有些吃力,于是连忙转过头招呼隔着八百米开外小心狙击的?。
“收工出去了!”
“明白...”
“砰”的一枪打烂了一只巨蜘蛛狰狞的头颅,蹲坐在一棵树上的?小声地自言自语。
因为怕痛,所以不敢近距离参战了。
即便如此,子弹出膛的巨大冲击力还是震得她肘部的骨骼十分不适。
自己近乎是个废人了...
明明给自己做了好些心理建设,但一遇到会受伤的问题还是只敢远远地躲在后面。
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是一边对主人道歉,一边寻找自己的用处还剩下些什么了。
平时一跃而下的区区十几米高度,现在也只敢小心翼翼地爬下去。
真是...
太丢人啦!
“噗嗤——”
漆黑的刀刃穿过巨蜘蛛坚硬的外骨骼,将里面腥臭的液体释放了出来。
“一只两只还好,这源源不断的东西到底有完没完?”
无铭指的是那些正在从满地的卵中爬出的幼体蜘蛛,尽管是刚出生的小崽子,但体型也快要有一个人脑袋那么大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刚出生的东西一钻出白花花的卵壳就自动爬向包围圈中的二人,攻击性行为简直就和动物的本能一样。
环境越来越不利了,不论如何也得先要逃出去再说。
“那个...对不起,无铭...”
索性把芙蕾用伸长的触须卷起放在自己背上,借助【舞者】的体能增幅一跃而起到树梢。听到芙蕾虚弱的声音,这才猛然想起来怎么能带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病人做这种剧烈运动呢。
于是他连忙道歉,顺手将刀刃反转解决了背后扑上来的一只篮球大小的巨蜘蛛幼崽。
但没想到道歉还没出口,就听到了芙蕾在说对不起。
“与其说什么对不起,不如赶紧恢复一下一起逃跑吧。天马上黑了,这个森林可不是黑夜中该呆的地方。”
无铭接话,一边又高高地跳到了另一个巨木的枝丫上。结果没想到干枯的树枝被一脚踩断,他连忙甩动肩膀后面的【舞者】绑住最近的一棵树的树干,这才没掉到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垒起来的小蜘蛛嘴里。
“明白了。”
芙蕾弱弱地说。
或许白狼的幻影就是这个意思吧。
或许...
拉米就是这样想的吧。
赐予她最后的,【无名的光】。
“无铭,借我点血...可以吗?”
“...你想干嘛?”
无铭停了下来,将一束触须当做藤蔓绑在树梢,能让他的身体倾斜着蹬在树干上。
“我想做些我能做到的事情...”
芙蕾从绑着她的触须中拔出双手,弯曲手指做出三角形状,将地面上蜂拥而至的肉食性捕猎者们框在其中。
“即使是现在的情况,我也想要继续前进!”
“你是想...干掉它们?”
芙蕾点点头,心情逐渐转变为了坚定:
“前进道路上的小小阻碍都无法克服,还怎么去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克服...这些?”
“肃清它们。”
一只体型略大的幼体一马当先爬上了无铭所在的这棵巨木,然后就被飞速插进头部并迅速膨胀的触手夺去了生命。
“啧...拿好吧,别再弄丢了。”
无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泛着红光的【圣祷】递到了她的眼前。
“唔...”
被无铭的回复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芙蕾三分疑惑七分感激地接过了短剑,紧紧抓在了手中。
“休息好了么?”
耳畔传来了无铭不经意的问候,芙蕾连忙正神做好战斗准备。
从【圣祷】中溢出的是某种力量,某种不同于【魔法】的力量。根据以往的经历推测,这大概就是那个疯子少女所使用的,代表【灵魂】的东西吧。
无铭是在告诉她,要善用身边的一切吧。
是啊...自始至终都是她盲目地断绝,她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无铭所说的那句话——
什么是“两个人的未来,只靠一个人是很难维持的。”
是身边的人,不止是拉米,更是其他的一切。
只靠自己一个人是没法走很远的,但若是【援助】呢。
他人皆为己用,众人皆为柴薪。
正因为懂了这一点,无铭才能创造出【联盟】这么庞大的组织!
“休息好了,而且...我明白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再次握紧了手中泛着光芒的短剑。
黑色的虚影开始从四周黑暗的角落里出现,她甚至透过那面心灵之窗看到了熟悉之人的身影。
是【灵魂】——
所有曾被【圣祷】吞噬的人,他们的情绪,他们的欲望都在翻腾。
而持有【圣祷】的自己,完全可以将他们这一切分离开来。依据自己的意愿,展现圣灵之力。
愤怒,悲伤,杀意,恨意...
在手中,化为力量。
“怀圣祷之心,行正义之事。”
将一切,铺成道路。
“你...铺什么?”
已经将下一根【舞者】发射到另一棵树上的无铭诧异地回头。
“唉?”
“唉!”
红光环绕的【圣祷】因为芙蕾情绪的变化突然失去光芒,四周蔓延而起的黑色幻影也纷纷退回另一个世界的角落。
与此同时,【舞者】突然收紧,像根弹开的皮筋一样把二人高高甩起。
“哎哎哎哎哎!为什么啊?不是要回头反杀的吗?”
被无铭突如其来的一套彻底搞懵的芙蕾惊慌地大叫,乱晃的蝙蝠翅膀又挂到几根树杈疼得她倒吸好几口冷气。
“回头反杀?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
无铭一边不断从身体各处喷吐出细长且坚韧的触须在枯木林中荡来荡去,一边细心地伸出几根【舞者】轻轻包裹住了芙蕾来不及收回的双翼。
“你要是今晚想吃这玩意还不怕中毒的话,我可以停下来给你捞几只解解馋。”
说到这里,无铭突然停了下来,再次靠在一棵树上,若有所思地说:
“对啊...难怪你有兴趣...蝙蝠不就是吃蜘蛛蛾子之类的东西嘛...”
听得出他是在打趣,但芙蕾还是十分不解地问道:
“我们真的有必要怕这些东西吗?虽然我中招了...但这纯属意外,我们实在没必要躲着这些虫子们吧?解决掉它们,我们也就可以连夜前进了吧?”
“你不会以为...”
无铭又甩出一根长鞭缠住下一棵树,将自己高高地抛起。
“我让你小心的是这种东西吧?还有蜘蛛不是昆虫,是节肢动物啊。”
芙蕾陷入沉默。
的确,无铭当时让自己小心的是森林深处的东西。
而自己在落入网中的时候,还能看得到森林边缘的溪流,所以应该不算深处。
这么说...那里面还有比这种数量巨大还可以吸收【精灵】的动物更可怕的东西存在?
可怕到,以这边三人的战力都需要忌讳?
她把眼神探向森林深处,由于树冠的层层包围,那里黑得好像深夜一样。
即使这边也已经逐渐变得漆黑,但与那边不见星空的纯黑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那种地方...会存在什么呢?
“滴答——”
一滴水落地的声音。
等等,为什么自己会听到一滴水落地的声音?
芙蕾警觉地看向四周,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片森林已经变得寂静无比了。
别说满地追逐他们的蜘蛛,就连那只十分吵闹的乌鸦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森林,现在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轰隆——”
突然响起的巨大响动吓得芙蕾寒毛直竖,她紧张地盯着森林深处的那片黑暗,他们逃出来的方向。
那一片漆黑逐步向他们这边蔓延过来,像有生命一样。
与此同时,她好像听到了小孩子的哭泣声...
不知不觉,无铭也停了下来,靠在树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个个不让人省心的...?呢?咋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