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无铭扶着额头，皱着眉神情严肃。
“咕噜噜~”
小人鱼吐出一串泡泡，轻轻地摇了摇头。碧蓝的长发在水中轻轻飘荡，随着波纹渐渐散开，将透明的水体染成了一片碧色。
死而复生的小鱼逐渐慢了下来，顺着她的动作温柔地盘旋着。
她慢慢地将白净的手按在透明的水晶罩上，大海般深邃的瞳孔无暇得不带一丝杂念。用于划水的薄膜连接在纤细的指间，洁白的皮肤透明得几乎看得到血管。
血管中的血液，似乎被寒冷的坚冰封存了上万年，早已紧紧凝固不再流淌。
难道说...这东西....
无铭把目光放在了沉在鱼缸最底层的拿把闪着微光的短剑上，它静静地躺在水底，不闻世事，不经流年。
这东西....能赋予人【不死】的能力么？
说起来....
【穆萨】似乎....
是无法被杀死的来着....
想到穆萨，无铭“腾”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咣当！”
结合了地精种精巧建造技艺与森精种独特的富有美感花纹共同雕琢的典雅木门，被无铭毫不犹豫猛地撞开，在门口守候的两个兽人种卫兵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
“无铭大人！有什么状况？”
“难得的一周年庆典，你们去好好玩吧。我还有事，不用管我。”
无铭神色匆匆地交代完，还没等两个兽人做出回应，便匆忙地拉动蓝色**移动了自己的空间。
联盟的大体规划他都有所参与，找到一间独立出来的特殊牢房自然也不是难事。
一阵空间的震动过后，无铭已经静静地站在了穆萨房间的门口。
不得不说，联盟的生活条件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就连关押这种重刑犯的地方，也提供了相当不错的环境与时刻供应的地下水。
倘若他不是这般疯疯癫癫的样子，想必也未必会太排斥这里的生活吧。
虽然名义上是座监狱。
但事实上，这里的生活。
要比曾经的兽人种好太多了。
在被无铭的【黄色】折磨数日后，意识溃散的穆萨被无铭安置在了这个地方。
他知道，自己终究会有用到穆萨的那一天。
“咚咚咚——”
无铭的指关节和厚实的水晶玻璃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唤醒了整日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穆萨。
穆萨睁开眼睛，眼里满是血丝。他从幻境中醒来，却已经完全无法分辨虚实的界限。他站在封闭的房间中，却已经不敢随便做出关于自己任何行动的想法。
他害怕，只要自己想到什么需要做的动作，眼前会再出现一个无法移动的自己。不断叠加，重合...无休无止....
他已经再不敢执行任何动作了，唯有说话，是他尚存的唯一的互动手段。
“咚咚咚——”
无铭继续不紧不慢地敲击着玻璃，令一动不动的穆萨微微抬了抬低垂的眼珠。
“早就想问...【短剑】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看穆萨有了反应，无铭便开口问道。
“.......”
“【短剑】的能力是什么？”
“.......”
“你和那条小人鱼到底什么关系？”
“.....”
看对方迟迟不肯开口，让本就心情急躁的无铭变得莫名愤怒。
他正要愤愤地转身离去，突然听到一个嘶哑的虚弱声音响了起来。
“你躲不过的......”
无铭的脚突然像被黏在地面一样，沉重得根本抬也抬不起来。
“你什么意思！？”
听出穆萨话里有话，无铭冷冷地转过身，一动不动地盯着满脸胡茬的，已经老的不成样子的穆萨。
“【那一天】.....你躲不过去的.....”
“【那一天】是什么！？”
无铭突然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与其说是预感，不如说，是他心中其实已经知道穆萨话中的意思到底如何了。
他知道...
那是一个自己不愿去接受的结果。
“呵呵.....”
穆萨突然咧开嘴笑了。
从无声无息地轻轻喘息，逐渐肆意起来，变成无法遏制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嘭！”
无铭一拳狠狠地砸在透明的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噗嗤...”
穆萨安静片刻，又忍不住嗤笑起来。
“你以为...你对抗的是谁....？”
转身走出牢狱的无铭，在穆萨癫狂的笑声中听到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嘭！”
沉重的大门重重砸回原位，震得无铭心头莫名一颤。
他又何尝不知道...
自己在对抗着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法预知的...预言...？
无法估计的...未来...？
无法反驳的...必然...？
无铭叹口气，疲惫地靠着大门坐到了地上。
“喂....”
这个时候，很希望什么人来回应自己。
不论谁都好。
他在心底轻声呼唤着已经许久不再沟通的灵魂。
“魔方君....在么？”
.........
一片寂静。
他抬起头，看着四下无人的空旷。只有自己头顶一盏昏黄的吊灯费力地摇晃着，发出痛苦不堪的“吱呀”声，好像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从遥远的黑暗中突然吹来一阵风，传递着刺骨的寒冷。
突然打了个寒颤，似乎又落入了那段绝望的印象里。
“咳....”
他重重地咳嗽，胸口仿佛一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四下的黑暗一瞬间席卷过来，将他紧紧包裹。
有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他越是挣扎，似乎就越是无法挣脱。
那无穷尽的黑暗伸出无数狰狞的触手，将他的四肢紧紧束缚，向下拖动，将其沉沦。
“救...救救....”
小茨冈浑身被鲜血浸染，只剩下断肢残骸趴在地面苟延残喘。
生命就像...
风中残烛...
脆弱不堪...
无意挽留...
“啪嗒——”
他最熟悉之人的残骸从天而降，像下起一场血淋淋的倾盆大雨。
休比的头颅落入他的怀中，赤红的瞳孔里还闪烁着恐惧的光。
无权挽救...
无法摆脱...
“无铭大人！求求你！救我...”
远处一片废墟，无数已经认识或不认识，熟悉或陌生的人被如翻腾般翻腾的令人作呕的漆黑触手拖入地下。
地下是...
无法遇见的深沉...
无边无际的肮脏与狰狞。
但也总好过...
这虚无缥缈的【希望】...
就这样堕入...
下沉...
下沉...
拥抱这种绝望....
与无助....
彻底地融入粘稠的黑暗之中。
感觉...
却如此享受....
似乎是...
从未有过的安心。
毕竟只有黑夜...
才是胆小鬼们尚得一丝喘息的唯一场所。
无铭逐渐放松下来，轻轻地靠在门上。
从身边不断抽出灵活的细小触手，逐渐遮蔽了他的身躯。
漆黑的瞳孔已经被极细的丝线一般的粘稠黑液覆盖，他的眼中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
与其追求虚无缥缈的【希望】。
不如造就【绝望】吧...
得不到的...
还是....
都毁掉吧....
“刷...刷....”
他的脸颊上突然贴上了一只柔软的东西。
细腻而温暖的触感...
像突然照进了一束光亮。
像一只通体白洁的利箭，轻易地划开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从自己的脸庞，被温柔抚摸的地方开始。那温暖的触感迅速果然，驱逐着那让人心安却无比堕落的黑暗。
漆黑的触须像见了天敌，迅速地褪去。在得以喘息之后，无铭猛然清醒的大脑突然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究竟有多荒谬...
随随便便一语否定...
那自己一年多来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于是拼命地挣扎起来，在那道光明的帮助下，迅速从那片虚无里逃脱出来。
在眼中最后一抹黑影褪去后，他费力地睁开眼。
引入眼帘的，是那双熟悉的赤色玻璃般的晶莹眼瞳。
“休...休比？”
无铭有些讶异，这个时间的话，她应该在外面和小茨冈在一起吧？而且这个地方，除了建造它的阿巴克琉斯与设计它的无铭，应该是没人能找到的。
然而最令无铭有些尴尬的，是休比现在的姿势。她正费力地撑起身子，以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骑在无铭的小腹上，纤细的四肢裸露在外，将休比小巧的身子衬托得更加玲珑可爱。布制长袍的领口略显宽大，微微斜挂在她窄窄的肩膀上，露出了一边被白皙肌肤包裹着的精致锁骨。
这是....怎么？
机凯种也能兽性大发么？
这是被莱亚她们带坏了？
无铭凌乱的目光不断飘忽，最终落在了休比肩膀与腿部关节处的几个小洞上。
是因为被破坏了关节...所以才没法行动么..
看着休比伤口处一丝隐隐约约的正在逃离着的黑色触须，无铭愧疚不已，而且愈发觉得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想法简直就是毫无道理不可理喻。
“对不起...”
“没...关系的...”
休比轻声回答，一边挣扎着直起身子，却因为手腕某处关节的断裂而一个晃神趴在了无铭胸口。
“不...不会很痛吧？”
小小只的少女轻盈的曼妙身躯紧贴在了自己身上，只隔着薄薄一层衣服，双方的热量毫无阻拦地传递着。
“机凯种.....哪来的...痛觉..呢？”
休比微微笑笑，无比自然的表情一瞬间温暖了无铭疲惫已久的心。
原来脱去一成不变的习惯，当年冷冰冰的机械已经与有【心】的种族们一样持有笑容了。
而且与数据的模拟不同，这样自然的表情，能明显地看出并不是出自于【资料】，而是真正的【自己】的笑容。
原来休比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么。
“好久....没有....这种....无法行动的...状态了....”
休比索性放弃爬起，直接轻轻地抱住无铭的上腰，默默趴在了他的身体上。
“额额额额额.....”
无铭有些支支吾吾，对应起刚才重复想起的不好回忆，再看向怀中的休比，似乎总觉得有些不太心安。
“也好久....没有...被...无铭....抱过...了....”
好像是啊....
上一次这么近的接触...
是多久以前来着....
二人重新沉默下来，却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打破沉默。
休比将头轻轻地偏转过去，将头顶一侧白色轮盘样的复杂机械结构置于上面，将耳朵贴在无铭的胸口，默默地听着无铭的心跳声。
无铭轻轻吸了一口气，做着与她同样的事情。空气中飘散着休比发丝的香气，是种类似薰衣草掺杂着一点青草气息的味道，不想也知道应该是出自森精种之手。
减轻呼吸，能够清楚地听到那种细微的齿轮咬合的声音。从休比略显单薄的身体里，似乎也隐隐约约地传出那传导着【精灵】的【精灵回廊】的声音。
就这样...彼此感受着对方。
无铭嘴角微微勾起，
他看到休比臀后，两条不安分的小尾巴在缓慢地轻轻甩动着。
真希望...
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