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非很快带着星仔赶了过来,路上走得太急,推门时气喘吁吁,一看安明月缠着厚厚的纱布更是脸色大变。
星仔也吓坏了,差点哭出声来,他扑到床边,用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安明月的脸,说:妈妈,疼吗?
安明月冲他们笑笑:没事儿,都是外伤。
时非一个大跨步也要过来,方小白长胳膊一伸,拦住了他。
时非这才发现病房里还杵着个男人,寸头,皮肤黝黑,眼睛明亮,正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他望过来了,立刻似笑非笑地说:哥们,男女授受不亲,在这儿说话就行!
时非抿紧嘴唇,心中不悦,面上却还带点笑,他伸出手,说:时非,明月的老同学,很高兴见到你。
方小白一动不动,时非的手在空中尴尬地晾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握住,说:老同学啊?结婚没?!
一面说,一面手上暗暗使劲。
时非立刻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身体紧绷,一会儿脖颈上的青筋就迸出来了,脸上居然还在笑,他说:请问您是哪位?
安明月扫了一眼,立马感觉到空气里的异样,她不由地大喝一声:方小白!
方小白没吭声,他现在有点骑虎难下,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竟也有一把好力气,谁都不肯撒手,俩人僵持在那里。
安明月看看表情怪异的两个“”雕塑”,突然放柔了声音,说:小白,我口渴~!
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撒娇,像搅起的麦芽糖一样甜腻,拖起长长的丝,袅袅难断。
方小白立刻撤力,飞快地凑过来问:想喝什么?
安明月:橙汁,医院门口鲜榨的那种。
方小白一拍胸脯,大包大揽地说:没问题!
临出门得意洋洋地瞟了时非一眼,说:病房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也给时先生来一杯?!
时非面色沉静,说:劳烦方兄了。
温润有礼,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一样。
方小白在他这里讨不到好,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出门了,刚走出去两步,星仔就叫着“方叔叔”一路小跑追了过来,说:我妈妈让我和你一起去!
方小白摸摸他的小脸蛋,牵着他的小手往前走,刚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味来:卧槽,把我们都支出来,他们孤男寡女的想干嘛?
方小白越想越不爽,心里猫抓一样,恨不得立刻回去听听墙角什么的,又觉得不是大男子所为,踌躇间,看到星仔正仰脸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方小白叹了口气,心想:罢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飞快地安慰好自己,拉着星仔,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医院。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俩人四目相对,安明月略带尴尬地笑笑,说:他是个混人,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时非听着这话大有护短之意,心里很不是滋味,问:他喜欢你?
说完就觉得问得唐突了,但不问又好像有根刺卡在喉咙里。
安明月脸红了一下,说:年轻人一时头脑发热罢了,我都和他说清楚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时非: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紧紧盯着她,眼睛里有灼灼火焰在燃烧。
安明月避开他的视线,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那都是年轻人的事,我现在只想守住星仔好好过。
时非不说话,坐在床头慢慢削一个苹果,他很有耐心,大半个苹果快削完了,苹果皮还没有断。
安明月看了他一眼,问:明天的飞机吧,这次飞哪里?
时非:洛杉矶,那里的分部出了点问题,怎么着也得处理两个星期,我争取早点回来。
安明月听着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说:我记得你公司总部和家都在北京,干嘛老往这里跑?
时非手一顿,苹果皮应声断了,他抬头深深地看了安明月一眼,说:家?我想见的人在那里,哪里就是。
安明月心一颤,又有些薄怒,说:你老婆呢?
时非面皮一僵,立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安明月面前他都管不住自己,整个人像茶壶里的水,随时都要泼出去一样。
他的眼底浮出一丝嘲讽的笑,说:黎嘉宁比我还忙,全世界跑,她的世界精彩着呢!
还想往下说,又觉得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说另外一个女人的是非,实在有失风度,硬生生地掐住了话头。
安明月无意识地啃着手上的苹果,一百个念头在心头翻转飞驰,一会儿,她脸上浮现出了坚毅的神色,好像下了决心似的,她说:这几天星仔老是缠着你,给你添麻烦了。
时非:怎么会?星仔又聪明又乖巧,我一看到他就满心喜欢,奇怪,我以前顶讨厌孩子的,你也知道的。
安明月没搭腔,有点艰难地开口:你看你这么忙,以后就别老往我们这儿跑了......
时非一滞,问:为什么?
安明月吞吞吐吐:影响不好?
时非有点恼火:老同学正常来往,有什么不好的?老班长,方小白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就他不行?这不明知故问吗?
安明月抬头瞟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里面有太多惊心动魄而又意味深长的东西。
时非顿时感觉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安明月垂下眼帘,飞快而潦草地说:咱们这情况其实不方便常见面,各自安好,就是晴天。
时非刚想说什么,病房的门“砰”一声被撞开了,方小白拎着两大袋子饮料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星仔像个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小脸蛋激动得红彤彤的,说:妈妈,小白叔叔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一拳一脚就把坏人打跑,救了你吗?
安明月说:是啊,这次多亏了你小白叔叔。
方小白下巴一抬,傲娇地说:小菜一碟!
一转头,发现时非正紧挨病床坐着,神思恍惚,脸上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方小白递了杯饮料给他,说:不用谢!
时非起身,双手接过来,彬彬有礼地说:还是要谢的,辛苦了。
他心里很乱,顾不上和方小白较劲。安明月突如其来的话明显要和他划分界限,这让他的心像被谁重击了一下,隐隐生疼,还带着失落。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想问,可夹杂着一个满脸戒备的方小白,又开不了口。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如何,安明月母子就像一轮冬日暖阳,透过一丝裂缝照在他秩序分明而又略带冷漠的世界里,有股莫名的磁力吸引着他,让他不由地靠近,又靠近,不愿离去,,,,,
遇到安明月后,他几乎完全是凭本能在前行,有什么影响?未来怎样?他从没认真想过。
好在不急一时,这次去美国,正好可以静静地梳理一下,怕只怕这段时间,她这里会有什么变数?时非有点不放心地看了眼吊儿郎当的方小白,一转念,以他对安明月的了解,方小白的确不是她的菜。
一想通,时非立刻站起身和他们告别,星仔有点舍不得,却也知道大人的事情更重要,他眼泪婆娑地和时非说再见,依依不舍地送到了病房门口。
方小白最开心了,跟着星仔一起送到门口,假模假样地说:慢走啊,有时间再来玩啊!
俨然是主人的派头。
时非看他咧着一嘴大白牙傻乐的样子,眸色骤然加深,恨不得一拳砸过去,最后却还是抽抽嘴角,微笑着说:再见!
走到门口,到底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安明月,两人的视线一碰,安明月像火炙了一样,飞速移开,假装在看窗外。
安明月很快回到了店里,一堆债高高地垒在那里,她实在没办法若无其事地休息下去,成年后,生病也得看日历挑个好日子才行。
幸好伤的是左胳膊,店里的事情凑凑合合还能应付。菜市场是再不去了,简直有阴影。她索性把三轮车也卖了,每天让相熟的老板送菜过来,虽然略贵一点,但也省了不少力气。
过了两天,美玲威风凛凛地冲过来了,踩着高跟鞋,一阵香风,刚见面就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惹我姐,看我不阉了他!
安明月心头一暖,拉她坐下,问:都过去的事了,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美玲有点扭捏:和朋友去三亚玩了几天。
安明月看她面若春水,脸绽桃花的样子,冷不防问:男的吧?
美玲先是一惊,然后娇羞地撩了下耳边的碎发,说:先别告诉方小白。
安明月逗她:美玲,你学坏了啊!居然想一只脚踏两只船。
美玲有点急,说:我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啊,方小白简直没有心,否则就算是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明月姐,你说人是不是都有点贱,越得不到就越惦记。
安明月一边缓缓擦桌子一边说:方小白不像是能过日子的人。
美玲闻言捂着嘴笑起来了,她说:明月姐,你真逗,谁要和他男耕女织啊,我是要和他谈恋爱!我告你,谈恋爱就得这样式的才带劲。
安明月惊呆了,她想怪不得老人都说差三岁就是隔一代,美玲怎么能把这么惊世骇俗的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她换了个话题:这个周六晚上有没有空,请你和方小白来我家吃饭。
“必须得有空啊!”美玲眼前一亮,想一想又嗔道:你也太小气了,请救命恩人吃个饭也不舍得下馆子。
安明月很想说还不是方小白脑袋抽筋儿,又觉得说出来似乎不妥,有点黏黏糊糊的暧昧之意,所以话已到嘴边,最后只化成了嘴角浅浅的一笑。
周六晚上不凑巧,竟是个雷雨天气,还没到傍晚天就黑沉下来,雨点子打在人身上“啪啪啪”直响。
方小白快跑两步,来到安明月家门前时,突然收住了脚,他拽拽自己身上新买的西装,把一朵玫瑰花小心翼翼地藏在袖子里,然后敲门——为了这顿饭他也是拼了老命了。
门开了,他紧紧屏住呼吸,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帅的姿势,下一秒却突然跳脚大叫:赵美玲,你怎么在这里?!
美玲看他梳着大油头,盛装以待的蠢样子,先是一愣,接着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心里瞬间雪亮!